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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出.來.的,而只是神的本質之組成部分。這樣,顯然為理念的多重性所含有的那種多元主義也就不是最根本的了。最根本的只有神,或者說善,而理念則是形容神的。無論如何,這是對柏拉圖一種可能的解釋。柏拉圖接着便對一個將成為衛國者的青年所必需的專門教育作了一番有趣的描述。我們已經看到,青年人之獲得這種榮譽是根據理智品質和道德品質的結合而被挑選出來的:他必須正直、儒雅而好學,有着很好的記憶力與和諧的心靈。因具有這些優點而被挑選出來的青年人,從二十歲到三十歲要從事研究四種畢達哥拉斯派的學問:數學(片面的與立體的)、幾何學、天文學與和聲學。這些學問絶不能以任何功利主義的精神去追求,而只是為了準備使他的心靈能夠洞見永恆的事物。例如在天文學上,他不能過多地關心實際的天體,而應關心於理想天體的運動的數學。這在近代人聽來,可能是非常之荒謬的;然而說來奇怪,這在實驗天文學方面卻證明了是一種非常有用的觀點。這種情形的出現方式是非常可怪的,值得我們深思。
行星所表現的運動,在它們還不曾被人做過深刻的分析以前,一直是顯得不規則的、複雜的,而決不會是象一個畢達哥拉斯式的創造主所選擇的那種樣子。顯然,每個希臘人都覺得,天體是應該體現數學之美的,而行星唯有在做圓的運動時才能如此。由於柏拉圖之強調善,所以這一點對柏拉圖是會特別明顯的。這樣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有沒有任何一種假說能把行星運動在外表上的無秩序轉化為秩序、美和單純呢?如果有的話,那末善的理念就會證明我們之主張這種假說是正當的。撒摩的亞里士達克找到了這樣一種假說:所有的行星,包括地球在內,都以圓形在圍繞着太陽運轉。這種觀點兩千年來是被人否定的,一部分理由是根據亞里士多德的權威,亞里士多德曾把一種頗為相似的假說歸之於「畢達哥拉斯學派」(《論天》
293a)。這種學說又被哥白尼所復活了,而它的成功似乎證明了柏拉圖在天文學上的審美偏見是正當的。然而不幸開普勒發見了行星是以橢圓形而不是以圓形在運動着的,太陽位於一個焦點而不是位於圓心;後來牛頓又發現了它們甚至于不是以嚴格的橢圓形在運動着的。於是柏拉圖所追求的,而且顯然是被撒摩的亞里士達克所發現的,那種幾何學的單純性就終於證明是虛妄的了。
這一段科學史就說明了一條普遍的準則:任何假說不論是多麼荒謬,都可以是有用的,假如它能使發現家以一種新的方式去思想事物的話;但是當它幸運地已經盡了這種責任之後,它就很容易成為繼續前進的一種障礙了。把對於善的信仰當作科學地理解世界的一把鑰匙,這在一定的階段上對天文學曾經是有用的,但是在以後的每一個時期它都成為有害的了。柏拉圖的——尤其是亞里士多德的——倫理的與審美的偏見曾大大地扼殺了希臘的科學。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柏拉圖對於算學和幾何學賦予了極大的重要性,而且算學和幾何學對於他的哲學也有着極大的影響;但是近代的柏拉圖主義者卻几乎毫無例外地全都不懂數學。這就是專業化的罪過的一個例子:一個人要寫柏拉圖,就一定得把自己的青春都消磨在希臘文上面,以致于竟完全沒有時間去弄柏拉圖所認為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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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美國版作“有一個困難似乎逃過了柏拉圖的注意,雖說這個困難對於代唯心主義
的哲學家來說乃是顯而易見的”。——中譯本編者
第十六章
柏拉圖的不朽論
以「斐多」命名的那篇對話,在好幾個方面都是非常有趣的。它寫的大致是蘇格拉底一生中的最後時刻:他臨飲鴆之前的談話,以及他在飲鴆之後的談話,直到他失掉了知覺為止。這一片表現了柏拉圖心目中具有最高度的智慧與善良而又全然不畏懼死亡的理想人物。柏拉圖所描寫的面臨死亡的蘇格拉底,無論在古代的還是近代的倫理上都是重要的。《斐多篇》之對於異教徒或自由思想的哲學家①,就相當於福音書所敘述的基督受難和上十字架之對於基督教徒。但是蘇格拉底在最後時刻的泰然自若,乃是和他對靈魂不朽的信仰結合在一片的;而《斐多篇》之重要就在於它不僅寫出了一個殉道者的死難而且還提出了許多學說,這些學說後來都成了基督教的學說。聖保羅和教父們的神學,大部分都是直接或間接從這裡面得來的;如果忽略了柏拉圖,他們的神學就差不多是不能理解的了。
較早的一片對話《克利陀篇》述說了蘇格拉底的一些友人和弟子們曾怎樣安排好一個計劃,使他能夠逃到特薩裡去。若是他真的逃掉了,或許雅典當局倒會很高興;並且擬議中的這個計劃可以認為是很有可能成功的。然而蘇格拉底卻一點也不肯接受這個計劃。他堅持說他已經被合法的程序判決過了,做任何非法事情來躲避懲罰都是錯誤的。他是第一個宣揚我們所稱為基督登山訓眾的原則的:「我們不應該對任何人以怨報怨,無論我們從他那裡受了什麼怨」。然後他就設想他自己和雅典的法律進行一場對話,在這場對話裡雅典的法律指出他應該對於雅典法律懷有比兒子對於父親或者奴隷對於主人更大的尊敬,而每一個雅典公民如果不喜歡雅典國家,是可以自由遷移出境的。雅典的法律以下列的話結束其長篇的講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