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切歡樂和高興的中間,聽見園門那裡的門鈴大響了一陣,在洗滌室裡吃飯的青年紳士立刻去應門了。維勒先生正在對漂亮女仆獻慇勤獻到頂點;麥士爾先生正在忙着盡東道主之誼;廚娘剛停下來不笑了,正把一大塊食物舉到嘴邊,這時,廚房門一開,走進了喬伯。特拉偷先生。
我們說走進了喬伯。特拉偷先生,但是這個說法照我們慣常的忠於事實的謹嚴態度看來並不妙。門開了,特拉偷先生出現了。他原來是要走進來的,而且確實要這樣做,可是這時候他看見了維勒先生,就不由自主地退縮了一兩步,站在那裡凝視着面前這片意外的景象,驚慌和恐懼得完全動彈不得了。
「是他呵!」山姆說,極其高興地站起身來。「我們剛纔正在說你哪。你好嗎‧你到哪兒去了‧進來吧。」
維勒先生伸手抓住毫不抵抗的喬伯的桑子色的衣領,把他拖進了廚房;然後把門鎖上,把鑰匙遞給了麥士爾先生,他接過來冷冷地塞進側面的口袋裏扣好。
「啊,呱呱叫!」山姆喊。「你想想吧,我的主人在樓上會到了你的主人,我在這樓下面見到了你。你的日子過得怎麼樣,雜貨生意怎麼樣了‧嘿,我真高興看見你。你的樣子多快樂呵。今天會到你,真是件愉快的事情;是不是,麥士爾先生?」
「正是嘛,」麥士爾先生說。
「你看他這麼歡喜!」山姆說。
「興緻這麼高呵!」麥士爾說。
「而且這麼快活看見我們~~這就更叫人開心了,」山姆說,「請坐;請坐。」
特拉偷先生讓自己被迫坐上了爐子附近的一張椅子。他把一雙小眼睛先對維勒先生溜溜,再對麥士爾先生溜溜,可是沒有說話。
「喂,」山姆說,「當着這幾位女士的面,我倒要問問你這個寶貨,你現在還認為你自己是一個用一條粉紅格子手絹和讚美詩第四集的規規矩矩的好人嗎?」
「還說打算跟個廚娘結婚哪,」那位女士憤憤地說。「流氓!」
「還說要改邪歸正,以後做做雜貨生意呢,」女仆說。
「哪,我對你說吧,年輕人,」麥士爾先生莊嚴地說,廚娘和女仆最後的兩句話引得他冒起火來了,「這位女士(指着廚娘)跟我很要好的;所以,先生,你說要和她開雜貨鋪子的話,就是傷害了我,這是一個男子叫別的男子最傷腦筋的一種事情。你懂不懂,先生?」
麥士爾先生停了下來等候一聲答覆;他模仿主人的說話,而且對於自己的口才是很得意的。
但是特拉偷先生不回答。所以麥士爾先生用嚴肅的態度繼續說:
「先生,很可能暫時用不着你上樓去,因為我的主人這時候正在跟你的主人算賬;所以呢,先生,你可以有工夫和我談幾句私話的。這你懂不懂啊,先生?」
麥士爾先生又停下來等待回答;而特拉偷先生又使他失望。
「那末,」麥士爾先生說,「我不得不當着女士們的面來表白自己,這是很抱歉的,但是事情的緊急可以算是我的藉口。廚房後間是空着的,先生。假使你願意進去,先生,維勒先生做個公證人,那我們就可以互相都得到滿足,到鈴響的時候算完。跟我來,先生!」
麥士爾先生說了這些話,就向門那兒跨了一兩步;而且為了節省時間起見,一面走一面就動手脫起上衣來。
廚娘呢,她聽見了這場性命交關的挑戰的最後幾句,並且看見麥士爾先生要實行起來了,立刻發出一聲高而尖的顫叫;並且向着那位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喬伯。特拉偷先生衝了過去,用一股發怒的女性們所特有的勁兒又挖又打他的大而平板的臉孔,並且用手絞住他的黑色的長頭髮,從裡面揪下大約足夠做五六打大號喪禮發圈的頭髮。她用全部的熱忱~~這是她對麥士爾先生的摯愛所鼓動起來的~~完成了這種英勇行為之後,蹣跚地退了回來;並且因為她是一位感情很容易激動和感情很脆弱的女士,所以立刻就跌倒在伙食桌子下面,昏厥過去了。
這時候鈴響起來。
「是叫你去,喬伯。特拉偷,」山姆說;特拉偷先生還沒有來得及提出抗議或者回答~~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摸一摸那位失去知覺的女士給他造成的傷痕~~就被山姆和麥士爾先生一人抓住一條手臂,一個在前拉,一個在後推,把他弄上樓,進了客廳。
真是一幅動人的活畫。阿爾弗雷德。金格爾老爺,別名非茲。馬歇爾大尉,正站在靠門的地方,手裡拿着帽子,臉上帶著微笑,完全不被他的很不愉快的處境所左右。面對著他站着的是匹克威克先生,顯然是已經諄諄教誨地講了一篇高尚的大道理;因為他的左手反背在上衣的燕尾下面,右手伸在半空,這是他發表什麼令人感動的演說時的習慣。稍為離開點兒的地方,站着特普曼先生,面帶怒容,由他的兩位年輕些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拉著;在房間的盡裏邊是納普金斯先生。納普金斯太太和納普金斯小姐,悶沉沉地裝腔做勢,煩惱得要命。
「是什麼阻礙着我,」正當喬伯被帶進來的時候,納普金斯先生帶著官老爺的尊嚴在說~~「是什麼阻礙着我,使我不能把這些人當作流氓和騙子拘捕起來呢‧這是愚笨的憐恤。是什麼阻礙着我呢?」
「驕傲,老朋友,驕傲,」金格爾先生回答。滿不在乎。「不能的~~不行~~抓一位大尉嗎,呃‧~~哈!哈!好得很~~給女兒做丈夫嘛~~自搬磚頭自打腳~~聲張出去~~萬萬不可以的~~那真笨了~~非常之笨!」
「壞蛋,」納普金斯太太說,「我們看不起你的下流的奉承。」
「我向來就恨他,」亨利艾塔介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