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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先生已經表示願意對他的國家的法律低頭了,那些指望他的威脅人的頑強引起一場有趣的波瀾的侍者們。馬夫們。臥室女仆們和守門仆役們,在感到失望和厭倦之後,開始散掉了,這時候,卻發生了一種沒有預料到的麻煩。匹克威克先生雖然對於官吏們懷着尊敬心,然而他堅決反對像一個普通犯人那樣由執法人員簇擁着和守衛着在大街上露面。格倫謨先生顧慮到當時的群眾情緒正不平靜(因為那天是半假日,而且學生們還沒有回家),同樣堅決地反對在馬路對面監視的辦法,不肯接受匹克威克先生保證自己一直走到市長那裡的誓約;假使叫一部馬車,這倒是唯一的體面的辦法,但是匹克威克先生和特普曼先生兩人都拚命反對出車錢。爭執得很厲害,僵持了好久;執法人員正打算用硬把他拖走的老規矩來打破匹克威克先生的反對,這時忽然想起了旅館的院子裡有一頂舊轎子,原來是一位有錢的害痛風症的紳士定造的,容得下匹克威克先生和特普曼先生,至少像一輛現代的小馬車一樣寬敞。於是租了轎子,抬到客廳裡,匹克威克先生和特普曼先生擠在裡面,放下了帘子,很快找到了兩個轎伕,行列就莊嚴地出發了。特別警察們圍繞着這個運輸工具,格倫謨先生和德伯雷先生得勝而回,走在前面;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文克爾先生手攙手地走在後面;而伊普斯威契的下層社會做了押隊。
市上的老闆們雖然對於這件罪案的究竟非常不明白,然而對於這場熱閙卻是獲益不淺,而且滿意得很。這兒是法律的強有力的權力,用二十個金箔匠的力量,打擊了從首都來的兩個罪犯;這有威力的機械是他們的市長所指揮的,是他們的官吏們所運轉的;由於他們的共同努力,就把兩個犯人妥妥噹噹地關在一頂轎子的狹小範圍之內了。格倫謨先生把短棍拿在手裡,領着隊伍前進,一路對他表示讚歎的呼聲不知有多少;好事的人們發出的叫喚響亮而持久:行列就在群眾的這種一致的歌頌之中慢慢地和威風凜凜地前進。
維勒先生穿著黑色花布袖子的晨服,對那按着綠大門的神秘的房子作了一番沒有結果的考察之後有點兒沮喪地往回走着,抬頭一看,只見一群人從街那頭湧過來,中間包圍着的東西很像一頂轎子。他因為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思想,不去想那失敗的企圖,就站在路邊看群眾走;他發現他們自得其樂地歡呼得很起勁,也就跟着拚命地歡呼,為了給自己提提精神。
格倫謨先生走過了,德伯雷先生走過了,轎子走過了,守衛的警士們走過了,山姆仍舊響應着群眾的熱烈呼喊,並且把帽子在空中揚着,彷彿狂喜到了極度(不過當然啦,他對於眼前的事情是一無所知的),但是這時候文克爾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意外出現,使他突然停住。
「怎麼回事呀,紳士們?」山姆叫。「他們弄了什麼人在這戴孝的崗亭裡?」
兩位紳士一同回答,但是他們的聲音被喧擾的聲音淹沒了。
「誰呀?」山姆又叫。
又是一聲聯合一致的回答;話雖然聽不見,可是山姆可以從嘴唇的動作看出他們是說的那幾個具有魔力的字眼~~「匹克威克」。
這就夠了。一霎眼山姆已經擠進了人群,制止了轎伕,面對著那位威風凜凜的格倫謨了。
「哈囉,老先生!」山姆說。「你弄在這玩意兒裡面的是誰呀?」
「站開,」格倫謨先生說,他的威風正如好多人的威風一樣,有一點兒小小的聲望就出奇地變大了。
「他要不走開就揍他,」德伯雷先生說。
「多謝你了,老先生,」山姆回答說,「因為你竟然在考慮我的方便;另外那個像是剛從巨人的野獸車裡逃出來的先生,我更要多謝他,為了他的那麼漂亮的提議;但是我倒情願你們給我的問題一個回答,假使在你們都是一樣的話。你好嗎,先生?」這最後一句話是用愛護的神情對匹克威克先生說的,他正從前面的窗子裡對外窺探着。
格倫謨先生憤慨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就從那特別的口袋裏拔出包着銅頭子的短棍在山姆眼睛前面一晃。
「啊,」山姆說,「這好看得很,尤其是那頭子,簡直像個真的。」
「站開!」大怒的格倫謨先生說。為了加強這個命令的氣勢,他就用一隻手把那銅質的忠心的標記戳進了山姆的領巾,用另外一隻手抓住了山姆的衣領:山姆回敬的禮數是一拳把他打倒;並且事先極其周到地打倒了一個轎伕給他墊在下面。
文克爾先生究竟是被那種由於受了傷害的念頭裡產生出來的瘋狂一時驅使的呢,還是被維勒先生的勇敢的表現所激勵的呢,這可不能確定;但確定的是,他一看見格倫謨先生倒下去,就立刻對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小小的孩子進行了可怕的猛烈攻擊;因此,史拿格拉斯先生就本着真正的基督徒的精神,為了不乘人不備攻擊任何人,就大聲宣佈他也要動手,並且極其不慌不忙地開始脫起上衣來。他立刻被人包圍和抓住了;很公道地說,無論是他或者文克爾先生,他們絲毫也沒有試着來解救他們自己或者維勒先生;維勒先生呢,經過一番極其勇猛的抵抗之後,到底寡不敵眾,被俘虜了。行列重新排好;轎伕重新各就各位;遊行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