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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風,先生,」維勒先生答,「痛風這種毛病是因為太舒服太適意才有的。要是你害了痛風的話,先生,只要娶一個寡婦,要聲音大大的,而且很懂得怎麼利用她的聲音,那你就決不會再發痛風病了。這是個再好沒有的藥方子,先生。我真地吃過,我能夠擔保,凡是因為太快活生出來的毛病都治得了。」維勒先生傳授了這有價值的秘方之後,又喝了一杯,使了一個勉強的詼諧眼色,深深嘆一口氣,慢慢地走開了。
「唔,你覺得你父親說的怎麼樣啊,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問,微微一笑。
「怎麼樣,先生!」維勒先生答;「嘿,我覺得就像藍鬍子(藍鬍子是十七世紀法國詩人貝羅所著童話《藍鬍子》裡的主角,是個殺妻子的魔王,前後殺了好幾個妻子。後來他想殺害他最後的妻子法蒂瑪未遂,反被她的哥哥們所殺。)的私人牧師淌着憐恤的眼淚埋葬他的時候所說的,他是夫婦關係上的犧牲。」
這非常切當的結論是無話可說的,所以匹克威克先生付過賬之後就繼續往格雷院走去了。可是他走到它那隱僻的小樹叢那裡,已經敲了八點鐘,穿了淨是泥的用細帶子扎着的靴子。污穢的白帽子和變了色的衣服的紳士們組成的源源不斷的人流,向各個出口湧,這警告他多數的辦公室已經下班了。
爬了兩層陡峭而骯髒的樓梯之後,他發現他的預料果然實現了。潘卡先生的「大門」關着,維勒先生在上面踢了又踢,接着還是寂靜無聲,這說明辦事人員已經歇夜去了。
「這才有趣呀,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我非找到他不可,一個鐘頭也不能耽擱的;今天晚上我別想閉一閉眼睛了,除非我能稱心如意地想到我已經把這事託了一個專家。」
「有一個老婆子上樓來了,先生,」維勒先生答;「也許她知道我們在哪兒可以找到個把人的。喂,老奶奶,潘卡先生的人在哪裡?」
「潘卡先生的人嗎,」那瘦削的。窮苦相的老婆子說,停下來喘氣~~這是因為上樓梯的原故~~「潘卡先生的人走了,我是來收拾辦公室的。」
「你是潘卡先生的用人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是潘卡先生的'洗衣婦~」老太婆回答說。
「啊,」匹克威克先生說,一半對著山姆,「真是奇怪的事情,山姆,他們把這些法學院的老太婆叫做'洗衣婦,。我不懂這是為什麼。」
「我想是因為她們死也不情願洗什麼東西吧,先生,」維勒先生回答說。
「一點兒也不錯,」匹克威克先生說,對老太婆看看,她的樣子和她這時打開了門的辦公室一樣,對於應用肥皂和水錶現出根本不相容的神情;「你知道我到哪裡可以找到潘卡先生嗎,我的好奶奶?」
「不,我不知道,」老太婆回答,粗聲粗氣地;「他現在不在倫敦。」
「倒霉,」匹克威克先生說;「他的辦事員呢~~你知道嗎?」
「唔,我知道他在哪兒,不過他可不歡喜我告訴你呀,」洗衣婦說。
「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找他,」匹克威克先生說。
「明天早上不行嗎?」那婦人說。
「不大好,」匹克威克先生說。
「也罷,」老婦人說,「假使是很要緊的事,我就說了他在什麼地方吧,我想說了也不礙事的。你們只要到'喜鵲和樹樁,去,到櫃檯上問勞頓先生,他們就會帶你們去,他就是潘卡先生的辦事員。」
她又說明了這家旅館是在一條衚衕裡,既在克來市場的鄰近。又是緊靠着新旅社的後面;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得了這些指示,安全地下了那搖搖晃晃的樓梯,開始尋問「喜鵲和樹樁」的所在。
勞頓先生和他的同伴們光顧那裡開懷夜飲的這家酒館,是普通人叫做某某酒樓之類的地方(即酒店兼旅店的地方)。老闆是個會賺錢的人,這一點,憑着他把酒吧間的窗戶下面搭出來的像轎子那樣大小和那樣形式的小擱樓分租給一個補鞋匠的事實,就足以充分證明了:而且他是一個心地仁慈的人,這,只要看他對於一個麵餅師傅的愛護就明白了~~那麵餅師傅一點兒不怕人家干涉,公然就在大門的台階上賣他的點心。下面的幾扇掛了郁金色窗帘的窗戶上,懸掛着兩三塊印刷的廣告牌,宣傳的是德文郡的蘋果酒和丹吉克的樅葉酒;另外還有一塊黑板,上面寫了白字,告訴高明的公眾在這裡的地窖裡收藏了五十萬琵琶桶的雙料烈性麥酒,叫人心裡起一種未必不樂意的懷疑,不知這個偉大的地洞究竟要達到地心的什麼地方。關於這座大廈的外貌,我們只要再說一樁,也就把該說的都說盡了:這就是那風雨剝蝕的招牌,上面是一隻已經磨滅了一半的喜鵲一心一意地瞅着用棕色顏料畫的一根彎曲的線條,這就是街坊鄰里從小受到教導,把它看作「樹樁」的東西。
匹克威克先生走到櫃檯旁邊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從裡面一幅幃幕後面鑽了出來,出現在他面前。
「勞頓先生在這裡嗎,太太?」匹克威克先生問。
「是的,先生,」老闆娘回答說。「來,查理,帶這位紳士到勞頓先生那裡去。」
「現在不能去,」一個蹣跚着走過來的紅頭髮的侍者說,「因為勞頓先生正在唱一支滑稽歌,他要不高興的。馬上就完了,先生。」
紅頭髮的侍者剛說完,就發出一陣極其一致的擂桌子的聲音和酒杯的玎聲,宣佈歌唱終結了;匹克威克先生叫山姆在酒吧間裡自尋樂趣,就讓自己被引到勞頓先生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