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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紳士在咖啡間裡等着呢,先生,」文克爾先生開了房門碰到擦靴子的僕人的時候,僕人說:「他說他不耽擱你的工夫,但是他非見你不可。」
「古怪得很!」文克爾先生說:「我馬上下來。」
他匆匆用一件旅行披巾和一件便袍把自己包起來,走下樓梯。一個老婦人和兩個侍者正在收拾咖啡間,一個穿著簡便制服的軍官正向窗外看著。文克爾先生進去的時候,他轉過身來,把頭硬倔倔地一點。他吩咐僕人們退出之後,很細心地關上了門,於是說,「是文克爾先生吧,我想?」
「我正是文克爾,先生。」
「你不會感到意外吧,先生,我要通知你,今天早上我到這裡拜訪是為了我的朋友,九十七聯隊的史倫謨醫生。」
「史倫謨醫生!」文克爾先生說。
「史倫謨醫生。他叫我轉達他的意見,你在昨天夜裡的行為不是任何紳士所能忍受的;也不是(他又說)任何紳士能夠對別的紳士做得出來的」。
文克爾先生的驚訝是如此之真實和明顯,史倫謨醫生的朋友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他繼續說~~「我的朋友,史倫謨醫生叫我說,他堅決相信你昨天夜裡是喝醉了酒,可能不知道你對於別人的侮辱是到了何等的程度。他委託我說,假使你認為這是你的行為的一種辯解的說,他同意接受你的書面的道歉,根據我的口授。由你親筆寫下來。」
「書面的道歉!」文克爾先生重複他的話說,是可能有的驚訝聲調中最強調的聲音。
「當然你知道兩者之間的抉擇的,」來訪者說,冷冷地。
「你是受了委託把這個信息指名指姓帶給我的嗎?」文克爾先生問,他的腦子被這一場突兀的談話弄得一團糟了。
「我並沒有在場,」來訪者回答,「因為你堅決拒絶把你的名片給史倫謨醫生,所以那位紳士就叫我替他找出穿一件很不平常的上衣的人~~那是一件鮮藍色的禮服,有一顆鍍金鈕子,上面有一個半身像,和'P.C.,兩個字。」
文克爾先生聽到這樣詳細地描寫他的衣服,真正是驚訝得不知所措了。史倫謨醫生的朋友繼續說:
「根據在賬房那裡的探問,才知道那件上衣的所有者是昨天下午和三位紳士同到這裡的。我連忙叫人去問被認為大約是你們中的領袖的那位紳士;而他立刻叫我來找你。」
假使洛徹斯特堡壘的主塔突然從基礎上走出來,站到咖啡間的窗戶對面,這事使文克爾先生發生的驚訝,要是比起他聽了這些話之後的深刻的驚駭來,簡直還算不得什麼的。他的第一個感想是他的上衣被人偷去了。「你能夠等一會兒嗎?」他說。
「當然,」那位不受歡迎的來客回答。
文克爾先生急忙跑上樓梯,用顫抖的手打開了旅行袋。上衣是在老地方,但是在仔細察看之下,有昨天夜裡曾經被人穿過的明顯的痕跡。
「一定是這樣的,」文克爾先生說,讓衣服從手裡落下。「飯後我喝了太多的酒,很模糊地記得後來曾經在街上散步,抽着雪茄。事實是我喝得太醉了;~~一定是換了衣服~~去了什麼地方~~得罪了什麼人~~毫無疑問的;而這信息就是那件事情的可怕的後果。」文克爾先生說著這些,回頭向咖啡間走去,抱著悲慘而莊嚴的決心,打算接受好斗的史倫謨醫生的挑戰,承受可能發生的最壞的後果。
由於種種的考慮,文克爾先生作出了這個決定;第一是他在匹社的名譽。他向來被推崇為在一切娛樂和技藝方面的崇高的權威者,無論是進攻的,防禦的,或是無所謂的;假使他在這第一個實地試驗的機會上就退縮起來,而且當着他的領袖的面退縮起來的話,他的聲名和地位就要永遠消失了。何況,他記得常常聽到這類事情的門外漢的猜測之辭,說是由於副手們之間的諒解的安排,手槍是極少真正上了子彈的;再者,他想到,假使他叫史拿格拉斯先生做他的副手,並且對他把危險活龍活現地描寫一番,那末那位紳士也許會把事情告訴匹克威克先生,而匹克威克先生呢,當然會立刻報告地方當局,這樣就可以防止他的信徒被殺害或是被打成殘廢。
他這樣想著,回到咖啡間裡,表白了他願意接受醫生的挑戰。
「你可以給我介紹一個朋友,來商量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嗎?」軍官說。
「完全用不着,」文克爾先生回答;「你先告訴我時間和地點,我以後找一個朋友同來就是了。」
「今天日落的時候行嗎?」軍官用淡漠的聲調問。
「很好,」文克爾先生回答;心裡卻覺得很糟。
「你知道畢特碉堡嗎?」
「唔;我昨天看到的。」
「請你走到堡壘的一隻角那裡的時候,拐進沿著壕溝邊上的田地,走上向左手的一條小路,再盡向前走,我在那裡等你;我可以把你領到一個隱僻的地方,在那裡進行我們的事,不怕有人來打斷。」
「怕有人來打斷!」文克爾先生想。
「沒有其他什麼要佈置了,我想,」軍官說。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了,」文克爾先生回答。
「早安。」
「早安,」軍官大步走開的時候,噘起嘴來吹了一支輕快的曲子。
這天早飯吃得很沉悶。特普曼先生經過昨天夜裡那場不習慣的消遣之後,到現在還沒有要起身的樣子;史拿格拉斯先生似乎正在富於詩意的意氣消沉的心境之下;連匹克威克先生都對於沉默和蘇打水錶示出不平常的愛好。文克爾先生急切地等着機會。它不久就來了。史拿格拉斯先生提議去看一看堡壘,而大夥之中唯一情願散一散步的只有文克爾先生,所以他們一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