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主,布朗太太,我不是啞巴!您指望一個小伙子能像閃電一樣迅速。我真巴不得我自己是電流,」左右為難的磨工嘟囔道,「這樣我就可以往什麼人身上衝擊一下,使他們立刻完蛋。」
「你說什麼?」老太婆咧開嘴巴笑着,問道。
「我正在向您祝願:我愛您,布朗太太,」虛偽的羅布回答道,一邊從酒杯中尋求安慰,「您問他們首先往哪裡去,是不是?您是說他和她?」
「是的!」老太婆急切地說道,「他們兩人。」
「唔,他們沒有往哪裡去——我是說,他們不是一起走的,」羅布回答道。
老太婆看著他,彷彿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再緊緊抓住他的頭與喉嚨似的,但由於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種固執的神秘的神色,她就剋制着自己。
「這是策略,」很不願意的磨工說道,「所以沒有什麼人看到他們走,也沒有什麼人能說出他們是怎樣走的。我跟您說,他們是從不同的路線走的,布朗太太。」
「是的,是的,是的!這麼說,是要到一個約定的地點去相會,」老太婆把他的臉孔默默地、敏鋭地觀察了一會兒之後,吃吃地笑道。
「可不,如果他們不是到什麼地方去相會的話,我想他們乾脆就待在家裡得了,是不是,布朗太太?」羅布不樂意地回答道。
「唔,後來呢,羅布?後來怎麼了?」老太婆把他的胳膊往她自己的胳膊里拉得更緊了一些,彷彿由於心急,她怕他會溜走似的。
「怎麼,難道我們還沒有談夠嗎,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他由於受委屈的感覺,由於酒的感覺,由於精神上受到難以忍受的折磨的感覺,變得很愛哭;几乎每回答一次話,他都要用衣袖擦擦這只眼睛或那只眼睛,並且低聲哭泣着,表示抗議。「您問我她那天夜裡笑了沒有,是不是,布朗太太?」
「或者哭了沒有?」老太婆點點頭,補充了一句。
「既沒有笑,也沒有哭,」磨工說道,「她保持着鎮靜,當她和我——啊,我看您要把一切都從我這裡掏出去了,布朗太太!可是您現在莊嚴地發個誓吧,您決不會把這告訴任何人。」
布朗太太生性狡猾,所以毫不為難地立刻照辦;她唯一的目的只是讓她的隱藏着的客人能親自聽到全部情況。
「當她跟我前往南安普敦①的時候,她保持着鎮靜,就像一座塑像一樣。」磨工說道,「早上她完全是這樣。布朗太太。當她在天亮之前獨自搭乘郵船離開的時候,也完全是這樣。我那時裝扮成她的僕人送她平安地上了船。現在,您稱心滿意了吧,布朗太太?」
①南安普敦(Southampton):英國港市。
「沒有,羅布,還沒有,」布朗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道。
「唉,真難對付的女人!」不幸的羅布喊道,對他自己束手無策的處境稍稍表示悲傷。「您還希望知道什麼呢,布朗太太?」
「主人怎麼樣了?他往哪裡去了?」她問道,一邊依舊緊緊地抓住他,並用敏鋭的眼光仔細地注意着他的臉孔。
「我敢發誓,我不知道,布朗太太,」羅布回答道。「我敢發誓,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也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我只知道當我們離別的時候,他警告我,我必須守口如瓶,決不許泄露任何情況。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告訴您,布朗太太,如果您把我們現在所談的話哪怕只重複說出去一個字,那麼您還不如開槍打死自己,或者把您自己關在這間房子裡,放火燒了它,因為他要對您報復,什麼事情都是幹得出來的。您不像我那麼瞭解他,一半也沒有,布朗太太。我告訴您,您休想從他手下安全無恙地逃走。」
「我不是已經發過誓,而且要遵守誓言的嗎?」老太婆反駁道。
「唔,我確實希望您會遵守誓言,布朗太太,」羅布有幾分懷疑地答道,在他的態度中不是沒有暗含着幾分威脅,「既為了我,也為了您自己。」
當他向她提出這個友好的誓告的時候,他看著她,又點下頭來加強它的份量。可是他緊挨着她,看著她那張發黃的臉孔和它的奇怪的動作,看著她那鼬鼠般的眼睛和它的敏鋭的、蒼老的、冷冰冰的眼光,心中覺得很不舒服,因此他就不自在地低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把腳在地上滑來滑去,彷彿他正想繃著臉宣佈,他不再回答任何問題了。老太婆依舊抓住他不放,並趁着這個有利的時機,在空中舉起她右手的食指,向隱藏着的客人悄悄地發出個信號,要他特別注意即將發生的事情。
「羅布,」她用極為用心哄騙的語氣說道。
「我的天,布朗太太,現在您還想說什麼?」惱怒的磨工回答道。
「羅布,夫人和主人約定在哪裡相會?」
羅布把腳在地上更多次地滑來滑去,抬起眼睛又低垂下去,咬咬大姆指,又在背心上把它擦乾,最後斜着眼睛看著折磨他的人,說道,「我怎麼知道呢,布朗太太?」
老太婆又像先前一樣,舉起指頭,回答道,「得了吧,我的孩子!你已經跟我說了這麼多。現在想半途停止是沒有用的。我想要知道這一點。」——然後就等待着他的回答。
羅布惶惑不安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叫嚷道,「我怎麼能讀得出外國的地名呢,布朗太太?您是個多麼不講道理的女人啊!」
「可是你聽到過,羅貝,」她堅定地反駁道,「你知道它的發音大致是怎麼樣的。說吧!」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
「這麼說,」老太婆迅速地回答道,「你看到它寫出來過,你能拼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