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斯丘頓夫人曾在這些時間中通過長柄眼鏡細細觀察卡克先生,並稱心滿意地說,他懷有一片善良的心意(她是對少校這麼說的,雖然口齒不清,但仍能聽得出來),「真的,這是我平生聽到過的最美妙動人的巧合中的一個。想一想吧!我最親愛的伊迪絲,這分明是命中注定的,真叫人想把兩手交叉在胸前,像那些邪惡的土耳其人一樣說,除了——那叫什麼來的以外,那就沒有——他叫什麼名字——和你可以在他的預言者裡稱為什麼的了!」
伊迪絲不屑校正這句引自可蘭經、被引得非常可笑的引語,但董貝先生感到有必要說幾句客氣話。
「這使我感到萬分高興,」董貝先生很做作地向女士們獻示慇勤,說道,「一位像卡克這樣跟我本人關係這麼密切的先生能光榮和幸福地給格蘭傑夫人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董貝先生向她鞠了一個躬,「但這使我感到有些痛苦,說真的,我妒嫉卡克,」他不知不覺地在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好像他知道這一定使人感到這是個很驚人的說法似的;「我妒嫉卡克,因為我本人不曾有那樣的光榮和幸福。」董貝先生又鞠了一個躬。伊迪絲除了撇了一下嘴外,一動也不動。
「真的,先生,」少校看到侍者前來通知去吃早飯,就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喊道,「使我感到驚奇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光榮和幸福地用槍射穿這些乞丐的頭而不被抓去訊問的。但是這裡有一隻胳膊願意為格蘭傑夫人效勞,如果她肯接受它,把這份光榮賜給喬·白的話;現在喬能為您作出的最大的效勞,夫人,就是領您到餐桌去!」
少校說了這些話,就把胳膊遞給伊迪絲;董貝先生和斯丘頓夫人在前面領路;卡克先生走在最後,笑嘻嘻地望着這些人。
「我十分高興,卡克先生,」母親夫人吃早飯時通過她的長柄眼鏡又對他讚賞地細細觀察了一次之後,說道,「您這次訪問,正巧碰上和我們今天一起出去遊覽。這是一次令人心醉神往的旅行!」
「跟這樣一些高貴的人們在一起,不論到哪裡去旅行,都是令人心醉神往的,」卡克回答道,「但我相信,這次旅行本身就是充滿了興趣的。」
「啊!」斯丘頓夫人顯得歡天喜地而又有氣無力地小聲尖叫了一聲,然後大聲說道,「城堡是多麼可愛啊!——使人聯想起中世紀——以及所有這一類事情——真是優美極了。難道您不特別喜歡中世紀嗎,卡克先生?」
「喜歡極了,確實是這樣,」卡克先生說道。
「多麼可愛的時代啊!」克利奧佩特拉喊道,「是那麼充滿了信仰!是那麼生機蓬勃,氣勢磅礴!是那麼美麗如畫!是那麼徹底地滌除了庸俗習氣!啊,天啊!如果能為我們這可怕的時代只要稍微多留下一些詩意的話,那該多好啊!」
斯丘頓夫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敏鋭地注視着董貝先生;董貝先生在看著伊迪絲;伊迪絲則在聽著,但沒有抬起眼睛。
「我們是可怕地真實,卡克先生,」斯丘頓夫人說道,「是不是?」
很少有人能比克利奧佩特拉有更少的理由抱怨他們的真實性了,因為凡是能進入任何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的身體組成部分中去的虛假的東西,她身上都有了。①但是卡克先生仍對我們的真實性表示惋惜,並同意我們在這方面受到了很苛刻的待遇。
①這裡指斯丘頓夫人已衰老,身體中的許多器官已不能真正起作用了。
「城堡裡的圖畫真是絶世佳作!」克利奧佩特拉說道,「我希望,您很喜歡圖畫吧?」
「您可以相信我,斯丘頓夫人,」董貝先生一本正經地鼓勵着他的經理,說道,「卡克對圖畫有着很高的審美力,很有鑒賞圖畫的天賦才能,他本人還是一個很可稱許的畫家。我相信,他看到格蘭傑夫人的繪畫風格和技巧將會感到很高興的。」
「他媽的,先生!」白格斯托克少校喊道,「我看,您這卡克真是了不起,什麼都行!」
「哦!」卡克謙遜地微笑着說道,「您太誇獎我了,白格斯托克少校!我能做的事很少,可是董貝先生在評價像我這樣的人也許感到几乎有必要獲得的微不足道的技能時,總是這麼寬宏大量,而他本人在完全不同的領域中是遠遠超出於我之上的——」卡克先生聳聳肩膀,表示請求他免去進一步的恭維,就沒有再說別的話了。
在這些時間中,伊迪絲一直沒有抬起眼睛,只有當她母親在語言中閃發出熱烈的情緒時,她才向那位老夫人看一眼。但是當卡克先生停止講話的時候,她向董貝先生看了一秒鐘。僅僅是一秒鐘,但是在她的臉上卻匆匆地掠過了一絲輕蔑的疑訝的表情,不過一位笑嘻嘻地坐在餐桌旁的人注意到它了。
當她低下黑色的眼睫毛時,董貝先生抓住時機,把她的眼光給捕捉住了。
「很遺憾,您過去常去沃裡克嗎?」董貝先生問道。
「去過幾次。」
「我擔心,這次參觀您會覺得沉悶乏味吧。」
「哦不,一點也不。」
「啊,你就像你的表哥菲尼克斯,我最親愛的伊迪絲,」斯丘頓夫人說道,「他到沃裡克城堡去過一次,以後就又去了五十次。可是如果他明天到了萊明頓——我真希望他能來啊,親愛的天使!——那麼第二天他就會進行第五十二次參觀了。」
「我們都是很熱心的人,是不是,媽媽?」伊迪絲冷冷地微笑着說道。
「也許是過分熱心了,使我們都不能安靜下來了,我親愛的,」母親回答道,「但是我們不用抱怨。我們興高采烈的情緒就是最好的報酬。就像你的表哥菲尼克斯所說的,如果劍磨破了——叫什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