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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圖茨先生心中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思想,這種思想使他斷定:如果隨着時間的到來,他能成功地向弗洛倫斯求婚,那麼他將是幸運和幸福的。毫無疑問,圖茨先生是通過某種遙遠和迂迴的道路得出這個想法的,他在這裡站住了。他的心受了創傷;他的心弦被觸動了;他戀愛了。有一天夜裡,他絞盡腦計,百般嘗試,整夜坐著寫一首關於弗洛倫斯的離合體的詩①;在構思過程中他感動得流淚,可是他寫下:「弗要怪我凝視着您」這幾個字以後,再也沒有寫下去。他在想象的湧流中先前曾經寫下其他三行的第一個字,但是他的想象力卻到此中斷,完全離開他了。
①離合體的詩:這種詩是將人名、物名或成語中的各個字母分別放在各行詩句的首尾或其他部分;如將弗洛倫斯四個字分別放在四行詩句的頭一個字;英文Florence有八個字母,應將這八個字母分別放在八行詩的頭一個字母。
圖茨先生每天給董貝先生留下一張名片,這是他想出的一個巧妙並很有策略的辦法;但是除此之外,在這個俘虜了他的感情的問題上,他的頭腦並沒有思索出更多的高招。但是深深的考慮終於使圖茨先生相信,在向蘇珊·尼珀姑娘稍稍暗示他的心情之前,重要的一步是先博得她的好感。
在這部小說前頭的一章中談到,他似乎曾用一些輕鬆的、開玩笑的方式向這位女士顯示慇勤,把她爭取到他這一邊來。他打不定主意這件事該怎麼辦,就向鬥雞請教——他並沒有向這位先生透露內心的秘密,而只是告訴他,他在約克郡有一位朋友寫信給他,徵求他對這個問題的意見。鬥雞回答道,他的意見總是這樣:「去吧,去打一場勝仗!」「當你的敵手已經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任務又務必完成時,那就上前去,大打一場!」圖茨先生把這些話看成是用比喻的方式來支持他本人的看法,於是就英勇地決定在第二天去吻尼珀姑娘。
因此,在第二天,圖茨先生穿上了伯吉斯公司裁剪的最為美妙的服裝,抱著這個目的出發到董貝先生家裡去。可是當他走近行動地點時,他的勇氣卻不聽從他的願望;雖然他在下午三點鐘就已到達門口,可是直到六點鐘他才敲門。
一切都像往常一樣進行,直到蘇珊說她的女主人身體健康,圖茨先生說這無關緊要的時候。使她感到驚奇的是,圖茨先生說完那句話以後沒有像火箭一樣地離開,而是拖延着不走和吃吃地笑着。「也許您願意上樓去吧,先生?」蘇珊說道。
「唔,我想我進來吧!」圖茨先生說道。
可是他沒有上樓;在門關上之後,鹵莽的圖茨笨手笨腳地向蘇珊猛衝過去,擁抱住那個漂亮的人兒,並吻她的臉頰。
「滾開!」蘇珊喊道,「要不我將把您的眼珠子給抓出來!」
「再吻一次!」圖茨先生說道。
「滾開!」蘇珊把他身子一推,高聲喊道,「像你這一類的傻瓜也都統統滾開!還有誰呢?滾開吧,先生!」
蘇珊絲毫不覺得真正的窘迫,因為她笑得几乎說不出話來;可是戴奧吉尼斯在樓梯上聽到牆邊沙沙的響聲和腳步擦地的聲音,而且通過欄杆看到一場鬥爭正在進行,陌生人已經侵入了這座房屋,因此他得出了不同的看法,就急忙衝下樓來營救,一轉眼的工夫就咬住了圖茨先生的腿。
蘇珊尖聲喊叫着,哈哈大笑着,打開了臨街的門,往地下室跑去;鹵莽的圖茨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逃到街上,戴奧吉尼斯緊緊咬住他的一條褲腿,彷彿伯吉斯公司成了他的廚師,已給他烹飪了一口美味佳餚,作為節日的款待似的。
戴奧吉尼斯被摔脫之後,在塵土中連連打滾,重新跳起來,在眼花繚亂的圖茨身邊旋轉,想猛撲過去把他咬住。卡克先生在遠處勒住馬,在馬上坐了一會兒,非常吃驚地看到從董貝先生莊嚴的公館中發生出這場騷亂。
當戴奧吉尼斯被喚進屋裡,門被關上之後,卡克先生仍繼續注視着圖茨先生;這時他正在附近的一個門道里避難,用一塊昂貴的絲手絹(這是他為這次冒險所穿著的奢華的服裝的一部分)紮在他的被扯破的褲腿上。
「請原諒,先生,」卡克先生向前跑去,露出他那極為撫慰的微笑,說道,「我希望您沒受傷吧?」
「哦沒有,謝謝您,」圖茨先生抬起他那發紅的臉,回答道,「這無關緊要。」如果能夠的話,圖茨先生真願意表示,他對這感到很高興。
「如果狗的牙齒咬進腿裡了,先生——」卡克先生露出他自己的牙齒,開始說道。
「沒有,謝謝您,」圖茨先生說,「一切都很好,這是令人很愉快的,謝謝您。」
「我有幸認識董貝先生,」卡克先生說道。
「真的嗎?」紅着臉的圖茨回答道。
「也許,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您會允許我為這個不幸事件向您道歉吧,」卡克先生脫下帽子,說道,「我還感到奇怪,它怎麼可能發生的呢!」
圖茨先生對卡克先生彬彬有禮的態度和他有幸認識董貝先生的一位朋友感到十分高興,因此他就取出名片盒(他決不會錯過使用它的機會),把他的姓名和地址遞給卡克先生;卡克先生也遞過了他自己的名片,作為答禮;在這之後,他們就分手了。
當卡克先生揀着好路,輕輕地騎過這座公館時,他向上看了看窗子,想要看清那張沉思的臉孔;這時候,那張臉正在窗帘後面看著對面屋子裡的孩子們,戴奧吉尼斯的蓬亂的頭爬上來緊挨着它。這條狗不顧女主人的一切安撫,吠叫着,咆哮着,從那高高的地方向卡克先生撲去,彷彿就要跳下來,把他的肢體撕裂得粉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