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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少校說,「那個女人就她的本性來說是個惡魔。喬埃·白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但是他的眼睛是繼續注視着的。他洞察一切,喬就是這樣的。已故的約克郡公爵殿下有一次在早朝中談到喬的時候曾經說過,他洞察一切。」
少校在講這些話的時候,露出一副異乎尋常的神色;當他在喝熱茶、吃辣子烤肉、鬆餅和進行意味深長的談話中間,頭是那麼興奮和激怒,甚至連董貝先生也為他表示幾分憂慮。
「先生,」少校繼續說道,"那個可笑的老女人想要高攀。
她想要高攀到天上,先生。在婚姻上,董貝。"
「我為她感到遺憾。」董貝先生說道。
「別說那個,董貝,」少校用警告的聲調說道。
「為什麼不說,少校?」董貝先生問道。
少校除了發出像馬的咳嗽一樣的聲音外,沒有回答別的,並起勁吃着。
「她對您的家已經產生了興趣,」少校又停止吃東西,說道,「好些時間以來,她一直是您家的常客。」
「是的,」董貝先生極為莊嚴地回答道,「托克斯小姐最初是在董貝夫人逝世時,作為我妹妹的一位朋友,在我家受到接待的。由於她是個舉止得當、很有禮貌的人,對那個可憐的嬰兒又表示喜愛,所以我允許她,可以說是我鼓勵她,跟我妹妹一道,經常不斷地到我家來拜訪,並逐漸地跟這個家庭建立了一種親近融洽的關係。我,」董貝先生說,他的聲調是作出重大的、有價值的讓步的人才會有的,「我尊敬托克斯小姐。她很慇勤地在我家裡幫了很多小忙,也許這些都是鷄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忙,少校,但不應當因為這個緣故而貶損它們。我希望我有幸能在我的力量所及的範圍內給予注意和關切,以表示感謝。我認為我自己就是多虧了托克斯小姐,少校,」董貝先生輕輕地揮着手,接下去說道,「才有幸跟您相識的。」
「董貝,」少校激昂地說道,「不,不,先生!約瑟夫·白格斯托克不能不對這種說法提出異議。您認識老喬,先生,以及老喬認識您,先生,根源都是由於一位高貴的人,先生,一位卓越非凡的人兒,先生,」少校說道,一邊顯露出內心痛苦鬥爭的表情;要做到這一點在他是不難的,因為他這一生都是在跟各種中風的癥候作鬥爭;「董貝,我們是通過您的男孩子而相互認識的。」
董貝先生聽到他的這句暗示似乎很受感動(很可能少校有意指望他會這樣)。他低垂着眼睛,嘆了一口氣;少校呢,猛烈地振作起精神;當提到他覺得他本人有危險陷入那種痛苦心情時,他再次說,這是個弱點,沒有什麼能誘使他向它屈服。
「我們的朋友與我們之間的認識只有間接的關係,」少校說道,「凡是屬於她的功勞,喬·白是樂意給她的,先生。儘管如此,夫人,」他接著說,一邊抬起眼睛,越過公主廣場,望過去,這時可以看見托克斯小姐正在窗口澆花,「您是個女流氓,夫人,您的野心無恥到了極點。如果這僅僅使您自己滑稽可笑,夫人,」少校向一無所知的托克斯小姐搖晃着腦袋說道,這時他那鼓鼓的眼睛好像要跳向她身上去似的,「您滿可以痛痛快快地那樣做,我敢向您保證,白格斯托克決不會有任何反對。」這時少校可怕地哈哈大笑,連耳朵尖和頭上的血管都震顫起來了,「可是,夫人,」少校說道,「當您損害別人,而且損害的是寬宏大量、毫無猜疑的人,來報答他們對您屈尊俯就的厚意,那麼您就叫老喬身上的血液沸騰起來了。」
「少校,」董貝先生紅着臉說道,「我希望您說到托克斯小姐的時候,別暗示任何荒謬絶倫的事情——」
「董貝,」少校回答道,「我什麼也沒有暗示。但是喬埃·白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先生,是張開眼睛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先生,他的耳朵也是豎起來的;喬告訴您,董貝,就在路對過,有一個非常非常狡猾和野心勃勃的女人。」
董貝先生不由得向廣場對過望了一眼;他朝那個方向投射過去的是憤怒的眼光。
「約瑟夫·白格斯托克在這個問題上想要講的話,沒有半句留在嘴裡的了,」少校斬釘截鐵地說道,「喬不是個搬弄是非的人,但有時候,當挑釁強烈得叫他不能再沉默下去的時候,他必須說,他·想·要說——您那該死的奸計,夫人!」少校又火冒三丈地向着他的女鄰居大聲喊道。
這突然爆發的感情激動又引起少校發出一陣馬的咳嗽般的聲音,把他折磨了好久;當他恢復過來以後,他又繼續說道:
「現在,董貝,既然您邀請喬——老喬當您的客人和萊明頓①的嚮導,那就請隨意指揮他吧,他是完全屬於您的。他沒有別的優點,先生,但他是堅強不屈和誠懇熱情的。我不知道,先生,」少校帶著詼諧的神氣,搖擺着他的雙下巴頦,說道,「你們這些人在喬身上看到了什麼,使你們全都向他提出了這樣重大的請求;不過我明白,如果他不是堅強不屈、頑抗到底地拒絶這些邀請的話,那麼你們就會用請貼及其他一類東西把他的這條命加快一倍地斷送了。」
①萊明頓(Leamington):英格蘭沃裡克郡的一個城鎮,是有名的礦泉療養地。
董貝先生三言兩語地表示他認識到,社會上其他傑出的人物全都爭爭吵吵地想把白格斯托克少校據為己有,而少校對他本人的偏愛則超過他們之上。但是少校立刻打斷他,讓他明白,他是根據自己的心意行事的;他的這些心意全都一致起立,用一個聲調對他說,「喬·白,董貝是您應當選來做朋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