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克先生仍然微笑着回答,現在又點點頭表示同意;卡特爾船長就站起來,緊握著他的手,熱情洋溢地讓他相信,他們是在同一個航向的航程上;至於他卡特爾,他一直都是沿著這個航向前進的。「起初,」船長談到這個話題時,顯出理所應當的秘密與莊重的神情,說道,「他是在一個很不尋常的情況下認識她的——您記得,他是在街上找到她的,當時她几乎還是個小娃娃,——從那時起,他就愛上了她,她也愛上他,他們相愛得十分熱烈,就像這樣兩個年輕人會那樣相愛一樣。我們,所爾和我,經常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一隻貓,一個猴子,一條鬣狗或者一個骷髏,也不能一下子比卡克先生在他們這次會晤期間向船長顯露出更多的牙齒。
「您看,水流是向着那一邊的,」樂呵呵的船長說,「風朝着那個方向吹,水朝着那個方向流。看吧,他有一天是會到那裡的!」
「對他的希望極為有利,」卡克先生說道。
「看吧,有一天他會被繩子拖着前進!」船長繼續說,「現在有什麼能使他任意漂流的呢?」
「什麼也不能了,」卡克先生回答。
「您又完全正確,」船長又一次緊握著他的手,回答道,「什麼也不能了。因此!彆著急!兒子已經去世了,那個可愛的小人兒。是不是?」
「是的,兒子已經去世了,」勉強順從的卡克說道。
「你們只要發一道命令,你們就將會有另一個現成的兒子,」船長說道,「一位懂科學的舅舅的外甥!所爾·吉爾斯的外甥!沃爾!已經在你們公司工作的那個沃爾!」船長繼續說道,他逐漸接近結尾最精彩的引語:「他——每天從所爾·吉爾斯家中來到你們公司,投入你們的懷抱。」
船長每講完上面每一句短句,都用胳膊肘輕輕地推一下卡克先生,這時他那自滿自得的情緒,只有當他結束這段口若懸河、才華橫溢的講話,往椅背上一靠,注視着卡克先生時那欣喜若狂的神情才能超過。他這篇傑作正在脫胎而出的時候,他的寬大的藍色背心鼓了起來,鼻子也由於同一個原因翕動着。
「我說得對嗎?」船長問道。
「卡特爾船長,」卡克先生說道,同時以一種古怪的姿態把膝蓋往下彎曲了片刻,彷彿他正要倒下,同時又用力支撐住自己似的:「您關於沃爾特·蓋伊的意見是完全、絶對正確的。我明白,我們是在私下裡交談知心話」。
「我以名譽發誓!」船長打斷他說,「一句也不是。」
「也不是講給他或任何人聽的嗎?」經理接着問道。
卡特爾船長皺着眉頭,搖搖頭。
「只不過是為了使您自己能心安理得並能得到指導吧,」卡克先生說道,「我說的指導,自然是指您未來的行動能得到指導。」
「我確實很感謝您,」船長很注意地聽著,說道。
「我毫不遲疑地說,那是事實。您已經準確地料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
「至於你們公司的老闆,」船長說,「我們之間的會晤最好讓它自然來到吧,有的是時間。」
卡克先生咧着嘴笑着,並重複說道,「有的是時間,」他沒有把這幾個字清晰地發出聲來,而是和藹可親地垂下頭,舌頭和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我明白——正像我過去經常說的,沃爾就要發跡了。」
「就要發跡了,」卡克先生用同樣無聲的方式重複說道。
「沃爾這次小小的航行,我可以說,屬於他日常的工作範圍,也是公司對他前程安排的一部分。」船長說。
「對他前程安排的一部分,」卡克先生同先前一樣啞口無聲。
「是呀,只要我瞭解這一點,」船長繼續說道,「那就不必着急,我也可以放心了。」
卡克先生仍舊用同樣無聲的方式,彬彬有禮地表示同意,因此卡特爾船長堅信不疑,在他認識的人中,他是最容易和好相處的人當中的一位;甚至董貝先生以他為榜樣,也會對自己的立身處世有所裨益。因此,船長很親切地再一次伸出他的像老木料般的大手,給他緊緊一握,在他那比較光滑的皮肉上留下了船長手掌上大量裂縫和皺紋的印痕。
「再見!」船長說,「我不是個講話愛長篇大論的人,但我很感謝您這麼親切友好和光明磊落。請原諒我打攪您了。」船長說。
「那裡的話,」另一位回答說。
「謝謝您。我目前居住的地方不很寬敞,」船長又轉過身來說,「但還相當舒適,您不論什麼時候路過布里格廣場,九號——請您是不是記一下?——不管開門的人說什麼,您就上樓來,我將不勝榮幸地接待您。」
船長髮出這個好客的邀請之後,說了聲:「再見!」走出房間,關上門,留下卡克先生仍舊背靠着壁爐架。在他的狡猾的眼光和留神戒備的姿態中,在他的伸出而不帶笑的虛偽的嘴巴中,在他的毫無污跡的領帶和連鬢鬍子中,甚至在他伸出柔嫩的手默默無聲地撫摸雪白的襯衫和光滑的臉孔的動作中,都有一些像貓一樣的東西。
蒙在鼓裡的船長是在自我陶醉的狀態中走出來的,連他那寬大的藍外衣也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產生了一副新氣派。「做好準備,內德!」船長自言自語說,「你今天給年輕人做了一點事情啦,我的孩子!」
船長懷着歡欣鼓舞的心情,懷着現在和將來跟公司親近的感情,當走到外面的辦公室時,情不自禁想嘲弄一下珀奇先生,問他是不是還認為每個人都很忙碌。但是船長不想對一位克盡職責的人刻薄,就在他耳邊低聲說,如果他願意跟他一起去喝一杯攙水的朗姆酒的話,那麼他將樂於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