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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其人蹶然而起,以手作撐拒狀,曰:害汝命,償汝命耳,何必若是相毆也,支柱良久,語漸模糊不可辨。忽踴身一躍,已汩沒于波浪中矣。同見者十餘人,咸合掌誦佛。雖不知所報何冤,然害命償命,則其人所自道也。
●戊子夏,小婢玉兒病瘵死,俄復甦曰:冥役遣我歸索錢。市冥鏹焚之,乃死。俄又復甦曰:銀色不足,冥役不受也。更市金銀箔折錠焚之,則死不復甦矣。
因憶雍正壬子,亡弟映谷瀕危時,亦復類是,然作冥鏹果有用耶?冥役需索如是,冥官又所司何事耶?
●胡牧亭侍禦言,其鄉有生為冥官者,述冥司事甚悉,不能盡憶,大略與傳記所載同。惟言六道輪迴,不煩遣送,皆各隨平生之善惡,如水之流濕,火之就燥,氣類相感,自得本途。語殊有理,從來論鬼者未道也。
●狐之媚人,為採補計耳,非漁色也。然漁色者亦偶有之。表兄安滹北言,有人夜宿深林中,聞草間人語曰:君愛某家小童,事已諧否?此事亢陽熏爍,消蝕真陰,極能敗道,君何忽動此念耶?又聞一人答曰:勞君規戒,實緣愛其美秀,遂不能忘情。然此童貌雖艷冶,心無邪念,吾于夢中幻諸淫態誘之,漠然不動,竟無如之何,已絶是想矣。
其人覺有異,潛往窺視,有二狐跳踉去。
●泰州任子田,名大椿,記誦博洽,尤長於三禮註疏,六書訓詁。乾隆己丑,登二甲一名進士,浮沉郎署,晚年始得授御史,未上而卒。自開國以來,二甲一名進士不入詞館者僅三人。田實居其一。
自言十五六時,偶為從父侍姬以宮詞書扇,從父疑之,致侍姬自縊死,其魂訟于地下,子田奄奄臥疾,魂亦自追去,考問閲四五日,冥官庭鞫七八度,辨明出於無心,然卒坐以過失殺人,減削官祿,故仕途偃蹇如斯。賈鈍夫舍人曰:治是獄者,即顧郎中德懋,二人先不相知,一日相見,彼此如舊識。時同在坐,親見追話冥司事。子田對之,猶慄慄然也。
●即墨楊槐亭前輩言,濟寧一童子,為狐所昵,夜必同衾枕,至年二十餘,猶無虛夕,或教之留須,須稍長輒睡中為狐剃去,更為傅脂粉。屢以符籙驅遣,皆不能制,後正乙真人舟過濟寧,投詞乞劾治,真人牒于城隍,狐乃詣真人自訴,不睹其形,然旁人皆聞其語。自言過去生中為女子,此童為僧,夜過寺門,被劫閉窟室中,隱忍受辱者十七載,鬱鬱而終。訴于地下,主者判是僧地獄受罪畢,仍來生償債,會我以他罪墮狐身,竄伏山林百餘年,未能相遇,今煉形成道,適逢僧後身為此童,因得相報,十七年滿,自當去,不煩驅遣也。
真人竟無如之何。後不知期滿果去否。然據其所言,足知人有所負,雖隔數世猶償也。
●同年項君廷模言,昔嘗館翰林某公家,相見輒講學。一日,其同鄉為外吏者,有所餽贈,某公自陳平生儉素,雅不需此。見其崖岸高峻,遂逡巡攜歸。某公送賓之後,徘徊廳事前,悵悵惘惘,若有所失,如是者數刻。
家人請進內午餐,大遭詬怒,忽聞有數人吃吃竊笑之。視之無跡,尋之,聲在承塵上,蓋狐魁雲。
●陳少廷尉耕岩,官翰林時為魅所擾,避而遷居,魅輒隨往。多擲小帖,道其陰事,皆外人不及知者。益悚懼,恆虔祀之,一日,擲帖責其待侄之薄,且曰:不厚資助,禍且至。眾緣是竊疑其侄。
密約伺察,夜聞擊損器物聲,突出掩執,果其侄也。耕岩天性長厚,尤篤于骨肉,但曰:爾需錢可告我,何必乃爾。笑遣之歸寢。由是遂安。
後吳編修樸園突遭回祿,莫知火之自來,凡再徙居而再焚。余意亦當如耕岩事。樸園曰:固亦疑之,然第三次遷泉州會館,適與客坐廳事中,忽烈焰赫然,自承塵下射。是非人所能上,亦非人所能入也。
殆真魅所為矣。
●程也園舍人,居曹竹虛舊宅中,一夕弗戒于火,書畫古器多遭焚燬。中褚河南臨蘭亭一卷,乃五百金所質,方慮來贖眃販時,忽于火燼中揀得。匣及袱並癎,而書卷無一毫之損。表弟張桂岩,館也園家,親見之。
白香山所謂在在處處,有神物護持者耶?抑成毀各有定數,此卷不在此火劫中耶?然事則奇矣,亦將來賞鑒家一佳話也。
●同年柯禺峰,官御史時,嘗借宿內城友人家,書室三楹,東一室隔以紗廚,扃不敢啟,置榻外室南牖下,睡至半夜,聞東室有聲如鴨鳴,怪而諦視。時明月滿窗,見黑煙一道,從東室門隙出,著地而行,長可丈餘,蜿蜓如巨蟒,其首乃一女子,鬟鬟儼然。昂而仰視,盤旋地上,作鴨鳴不止。禺峰素有膽,拊榻叱之,徐徐卻行,仍從門隙眆而入。
天曉以告主人,主人曰:舊有此怪,或數年一出,不為害,亦無他休咎。或曰:未買是宅前,舊主有侍姬死此室,未知其審也。
●胥魁有善博者,取人財猶探物于囊,猶不持兵而劫奪也,其徒黨密相羽翼,意喻色授,機械百出,猶臂指之相使,猶呼吸之相通也。鹽豎多財者,則猶魚吞餌,猶雉遇媒耳。如是近十年,橐金巨萬,俾其子賈于長蘆,規什一之利。子亦狡黠,然冶蕩好漁色,有墮其術而破家者,銜之次骨。
乃乞與偕往,而陰導之為北里游,舞衫歌扇,耽志忘歸,耗其貲十之九。胥魁微有所聞,自往檢校,已不可收拾矣。論者謂事雖人謀,亦有天道。仇者之動此念,殆神啟其心歟?不然,何前愚而後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