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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曰:「今教童子者,當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為專,務其培植涵養之方,則宜誘之歌詩,以發其志意;導之習禮,以肅其威儀;諷之讀書,以開其知覺。今人往往以歌詩習禮為不切時務,此皆末俗庸鄙之見,烏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樂嬉戲而憚拘檢,如草木之始萌芽,舒暢之,則條達;摧撓之,則衰痿。故凡誘之歌詩者,非但發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號呼嘯于詠歌,宣其幽抑結滯于音節也。導之習禮者,非但肅其威儀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讓,而動盪其血脈,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
諷之讀書者,非但開其知覺而已,亦所以沉潛反覆而存其心,抑揚諷誦以宣其志也。若責其檢束,而不知導之以禮,求其聰明,而不知養之以善;彼視學舍如囹獄而不肯入,視師長如寇仇而不欲見矣:求其為善也得乎?」
五月,奏設和平縣。
和平縣治本和平峒羊子地,為三省賊衝要路。其中山水環抱,土地坦平,人煙輳集,千有餘家。東去興寧、長樂、安遠,西抵河源,南界龍川,北際龍南,各有數日程。其山水阻隔,道路遼遠,人跡既稀,奸宄多萃。
相傳原系【一】 循州龍川、雷鄉一州二縣之地,後為賊據,止存龍川一縣。洪武中,賊首謝士真等相繼作亂,遂極陵夷。先生謂宜乘時修復縣治,以嚴控制;改和平巡檢司于浰頭,以遏要害。議上,悉從之。
六月,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蔭子錦衣衛,世襲百戶。辭免,不允。
旌橫水、桶岡功也,先生具疏辭免曰:「臣過蒙國恩,授以巡撫之寄。時臣方抱病請告,偶值前官有託疾避難之嫌,朝廷譴之簡書,臣遂狼狽蒞事。當是時,兵耗財匱,盜熾民窮,束手無策。朝廷念民命之顛危,慮臣力之薄劣,本兵議假臣以賞罰,則從之;議給臣以旗牌,則從之;議改臣以提督,則從之;授之方略,而不拘以制;責其成功,而不限以時;由是臣得以伸縮如志,舉動自由,一鼓而破橫水,再鼓而滅桶岡。
振旅復舉,又一鼓而破三浰,再鼓而下九連。皆本兵之議,朝廷之斷也。臣亦何功之有,而敢冒承其賞乎?況臣福過災生,已嘗懇疏求告;今乃求退獲進,引咎蒙賚,其如賞功之典何?」奏人,不允。
七月,刻古本《大學》。
先生出入賊壘,未暇寧居,門人薛侃、歐陽德、梁焯、何廷仁、黃弘綱、薛俊、楊驥、郭治、周仲、周沖、周魁【二】 、郭持平、劉道、袁夢麟、王舜鵬、王學益、餘光、黃槐密、黃鎣、吳倫、陳稷劉、魯扶敝、吳鶴、薛僑、薛宗銓、歐陽昱,皆講聚不散。至是回軍休士,始得專意于朋友,日與發明《大學》本旨,指示入道之方。先生在龍場時,疑朱子《大學章句》非聖門本旨,手錄古本,伏讀精思,始信聖人之學本簡易明白。其書止為一篇,原無經傳之分。
格致本於誠意,原無缺傳可補。以誠意為主,而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增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故不必假於見聞。至是錄刻成書,傍為之釋,而引以敘。
刻《朱子晚年定論》。
先生序略曰:「昔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證諸《六經》、《四子》,洞然無復可疑。獨于朱子之說,有相牴牾,恆疚於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于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復取朱子之書而檢求之。
然後知其晚歲固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之所傳《集注》、《或問》之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說,自咎以為舊本之誤,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諸《語類》之屬,又其門人挾勝心以附己見,固于朱子【三】 平日之說猶有大相繆戾者。而世之學者,局于見聞,不過持循講習于此,其于悟後之論,概乎其未有聞。
則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于後世也乎?予既自幸說之不繆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說,而不復知求其晚歲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于異端,輒採錄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幾無疑于吾說,而聖學之明可冀矣。」
《與安之書》曰:「留都時,偶因饒舌,遂至多口,攻之者環四面。取朱子晚年悔悟之說,集為定論,聊藉以解紛耳。門人輩近刻之雩都,初聞甚不喜,然士夫見之,乃往往遂有開發者,無意中得此一助,亦頗省頰舌之勞。近年篁墩諸公嘗有《道一》等編,見者先懷黨同伐異之念,故卒不能有入,反激而怒。
今但取朱子之所自言者表章之,不加一辭,雖有褊心,將無所施其怒矣。有志向者一出指示之。」
八月,門人薛侃刻《傳習錄》。
侃得徐愛所遺《傳習錄》一卷,序二篇,與陸澄各錄一卷,刻於虔。
是年愛卒,先生哭之慟,愛及門獨先,聞道亦早。嘗游南嶽,夢一瞿縣撫其背曰:「爾與顏子同德,亦與顏子同壽。」自南京兵部郎中告病歸,與陸澄謀耕霅上之田以俟師。年才三十一。
先生每語輒傷之。
九月,修濂溪書院。
四方學者輻輳,始寓射圃,至不能容,乃修濂溪書院居之。
先生大征既上捷,一日,設酒食勞諸生,且曰:「以此相報。」諸生瞿然問故。先生曰:「始吾登堂,每有賞罰,不敢肆,常恐有愧諸君。比與諸君相對久之,尚覺前此賞罰猶未也,於是思求其過以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