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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廣谷大川,阜財興物,以域民畜眾。故古者諸侯祭封內山川,亦惟其有功於民。然地靈則人傑,人之無良,亦足以為山川之羞!茲土為盜賊所盤據且數十年,遠近之稱浰頭者,皆曰:「賊巢」,恥莫大焉,是豈山川之罪哉?雖然,清冽之井,糞穢而不除,久則同於而廁溷矣;丹鳳之穴,鴟狐聚而不去,久則化為妖窟矣。糞穢之所,過者掩鼻;妖孽之窟,人將持刃燔燎,環而攻之。
何者?其積聚招致使然也。誠使除其糞穢,刮剜滌蕩,將不終朝而復其清冽;鴟狐逐而鸞鳳歸,妖孽之窟還為孕祥育瑞之所矣。今茲土之山川,亦何以異於是?
守仁奉天子明命,來鎮西陲。憤浰賊之凶悖,民苦荼毒,無所控籲,故邇者計擒渠魁,提兵搗其巢穴。所向克捷,動獲如志。斯固人怨神怒,天人順應之理,將或茲土山川之神厭惡凶殘,思欲洗其積辱,陰有以相協,假手于予。
今駐兵于此彌月餘旬,雖巢穴悉已掃蕩,擒斬十且八九,然漏殄之徒,尚有潛逃,小民不能無怨于山川之神為之逋逃主萃淵藪也。今予提兵深入,豈獨除民之害,亦為山川之神雷其恥。夫安舊染,棄新圖,非中人之情,而況于鬼神乎?今此殘徒,勢窮力屈,亦方遣人投招,將順而撫之,則慮其無革心之誠,復遺患于日後;逆而弗受,又恐其或出於誠心,殺之有不忍也。神其陰有以相協,使此殘寇而果誠心邪,即陰佑其衷,俾盡攜其黨類,自縛來投,若水之赴壑,予將堤沿停畜之;如其設詐懷奸,即陰奪其魄,張我軍威,風馳電掃,一鼓而殲之。
茲惟下民之福,亦惟神明之休。壇而祀之,神亦永永無祚。惟神實鑒圖之!尚饗!
祭徐曰仁文
戊寅
嗚呼痛哉,曰仁!吾復何言!爾言在吾耳,爾貌在吾目,爾志在吾心,吾終可奈何哉!記爾在湘中,還,嘗語予以壽不能長久,予詰其故。云:「嘗游衡山,夢一老瞿曇撫曰仁背,謂曰:子與顏子同德。俄而曰:亦與顏子同壽。覺而疑之。
」予曰:「夢耳。子疑之,過也。」曰仁曰:「此亦可奈何?但令得告疾早歸林下,冀從事于先生之教,朝有所聞,夕死可矣!」嗚呼!吾以為是固夢耳,孰謂乃今而竟如所夢邪!向之所云,其果夢邪?今之所傳,其果真邪?今之所傳,亦果夢邪?向之所夢,亦果妄邪?嗚呼痛哉!
曰仁嘗語予:「道之不明,幾百年矣。今幸有所見,而又卒無所成,不亦尤可痛乎?願先生早歸陽明之麓,與二三子講明斯道,以誠身淑後。」予曰:「吾志也。」自轉官南贛,即欲過家,堅臥不出。
曰仁曰:「未可。紛紛之議方馳,先生且一行!爰與二三子姑為饘粥計,先生了事而歸。」嗚呼!孰謂曰仁而乃先止於是乎!吾今縱歸陽明之麓,孰與予共此志矣!二三子又且離群而索居,吾言之,而孰聽之?吾倡之,而孰和之?吾知之,而孰問之?吾疑之,而孰思之?嗚呼!吾無與樂餘生矣。吾已無所進,曰仁之進未量也。
天而喪予也,則喪予矣,而又喪吾曰仁何哉?天胡酷且烈也!嗚呼痛哉!朋友之中,能復有知予之深、信予之篤如曰仁者乎?夫道之不明也,由於不知不信。使吾道而非邪,則已矣;吾道而是邪,吾能無蘄於人之不予知予信乎?
自得曰仁訃,蓋哽咽而不能食者兩日。人皆勸予食。嗚呼!吾有無窮之志,恐一旦遂死不克就,將以托之曰仁,而曰仁今則已矣。曰仁之志,吾知之,幸未即死,又忍使其無成乎?於是復強食。
嗚呼痛哉!吾今無復有意於人世矣。姑俟冬夏之交,兵革之役稍定,即拂袖而歸陽明。二三子苟有予從者,尚與之切磋砥礪。務求如平日與曰仁之所云。
縱舉世不以予為然者,亦且樂而忘其死,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耳。曰仁有知,其尚能啟予之昏而警予之惰邪?嗚呼痛哉!予復何言!
祭孫中丞文
己卯
嗚呼!弇阿苟容,生也何庸!慷慨激烈,死也何恫!勤勞施于國,而惠澤被於民,孰謂公之死而非生乎?守臣節以無虧,秉大義而不屈,孰謂公之歸而非全乎?方逆焰之已炎,公蓋力撲其燎原之勢而不能;屢疏乞免,又不獲請;則旁行曲成,冀緩其怒而徐為之圖。蓋公處事之權,而人或未之盡知也。比其當危臨難,伏節申忠,之死靡回,然後見公守道之常,心跡如青天白日,而天下之人始洞然無疑矣。嗚呼!逆藩之謀,積之十有餘年,而敗之旬日,豈守仁之智謀才力能及此乎?是固祖宗之德澤,朝廷之神武,而公之精忠憤烈,陰助默相于冥冥之中,是亦未可知也。
公之子挾刃赴仇,奔走千里,至則逆賊已擒,遂得改殯正殮,扶公櫬而還。父子之間,忠孝兩無所愴矣,亦何憾哉!守仁于公,既親且友,同舉于鄉,同官于部,今又同遭是難,豈偶然哉!靈舟將發,薄奠寫哀,言有盡而意無窮。嗚呼!
祭外舅介庵先生文
辛巳
嗚呼!自公之葬茲土,逮今二十有六年,乃始復一拜墓下。中間盛衰之感,死生之戚,險夷之變,聚散之情,可悲可愕,可扼腕而流涕者,何可勝道?嗚呼傷哉!死者日以遠,生者日以謝,而少者日以老矣。自今以往,其可悲可愕,可扼腕而流涕者,其又可勝道耶?二十六年而始獲一拜,自今以往,獲拜公之墓下者知復能幾?嗚呼傷哉!惟是公之子姓群然集於墓下,皆鸞停鶴峙,振羽翮而翱乎雲霄未已也。所以報純德而慰公于地下者,庶亦在茲已乎!某奉召北行,便道歸省,甫申展謁,輒已告辭,言有盡而意無窮。
顧瞻丘壠,豈勝淒斷!尚饗!
祭文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