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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也,夫婦也,朋友也,推而至于鳥獸草木也,而皆有以親之,無非求盡吾心焉以自明其明德也。是之謂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謂家齊國治天下平。」曰:「然則鳥在其為止至善者乎?」「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矣,然或失之虛罔空寂,而無有乎家國天下之施者,是不知明明德之在於親民,而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親其民者矣,然或失之知謀權術,而無有乎仁愛惻怛之誠者,是不知親民之所以明其明德,而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於至善之過也。是故至善也者,明德親民之極則也。
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靈昭不昧者,皆其至善之發見,是皆明德之本體,而所謂良知者也。至善之發見,是而是焉,非而非焉,固吾心天然自有之則,而不容有所擬議加損于其間也。有所擬議加損于其間,則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謂矣。
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求之於外,是以昧其是非之則,至于橫鶩決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親民之學大亂於天下。故止至善之於明德親民也,猶之規矩之於方圓也,尺度之於長短也,權衡之於輕重也。方圓而不止於規矩,爽其度矣;長短而不止於尺度,乖其制矣;輕重而不止於權衡,失其準矣;明德親民而不止於至善,亡其則矣。夫是之謂大人之學。
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夫然,後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元善喟然而嘆曰:「甚哉!大人之學若是其簡易也。吾乃今知天地萬物之一體矣!吾乃今知天下之為一家、中國之為一人矣!一夫不被其澤,若己推而內諸溝中,伊尹其先得我心之同然乎!」於是名其蒞政之堂曰「親民」,而曰:「吾以親民為職者也,吾務親吾之民以求明吾之明德也夫!」爰書其言于壁而為之記。
萬松書院記
乙酉
萬松書院在浙省南門外,當湖山之間。弘治初,參政周君近仁因廢寺之址而改為之,廟貌規制略如學宮,延孔氏之裔以奉祀事。近年以來,有司相繼緝理,地益以勝,然亦止為遊觀之所,而講誦之道未備也。嘉靖乙酉,侍禦潘君景哲奉命來巡,憲度丕肅,文風聿新。
既簡鄉闈,收一省之賢而上之南宮矣,又以遺才之不能盡取為憾,思有以大成之。乃增修書院,益廣樓居齋舍為三十六楹;具其器用,置贍田若干頃;揭白鹿之規,掄彥選俊,肄習其間,以倡列郡之士,而以屬之提學僉事萬君汝信。汝信曰:「是固潮之責也。」藩臬諸君咸贊厥成,使知事嚴綱董其役,知府陳力、推官陳篪輩相協經理。
閲月逾旬,工訖事舉,乃來請言以記其事。
惟我皇明,自國都至于郡邑咸建廟學,群士之秀,專官列職而教育之。其于學校之制,可謂詳且備矣。而名區勝地,往往複有書院之設,何哉?所以匡翼夫學校之不逮也。夫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今之學宮皆以「明倫」名堂,則其所以立學者,固未嘗非三代意也。
然自科舉之業盛,士皆馳鶩于記誦辭章,而功利得喪分惑其心,於是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者,遂不復知有明倫之意矣。懷世道之憂者思輓而復之,則亦未知所措其力。譬之兵事,當玩弛偷惰之餘,則必選將閲伍,更其號今旌旗,懸非格之賞以倡敢勇,然後士氣可得而振也。今書院之設,固亦此類也歟?士之來集於此者,其必相與思之曰:「既進我于學校矣,而復優我於是,何為乎?寧獨以精吾之舉業而已乎?便吾之進取而已乎?則學校之中,未嘗不可以精吾之業。
而進取之心,自吾所汲汲,非有待於人之從而趨之也。是必有進於是者矣。是固期我以古聖賢之學也。」古聖賢之學,明倫而已。
堯、舜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斯明倫之學矣。道心也者,率性之謂也,人心則偽矣。不雜於人偽,率是道心而發之於用也,以言其情則為喜怒哀樂;以言其事則為中節之和,為三千三百經曲之禮;以言其倫則為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而三才之道盡此矣。舜使契為司徒以教天下者,教之以此也。
是固天下古今聖愚之所同具,其或昧焉者,物慾蔽之。非其中之所有不備,而假求之於外者也。是固所謂不慮而知,其良知也;不學而能,其良能也。孩提之意,無不知愛其親者也。
孔子之聖,則曰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是明倫之學,孩提之童亦無不能,而及其至也,雖聖人有所不能盡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于下,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是故明倫之外無學矣。
外此而學者,謂之異端;非此而論者,謂之邪說;假此而行者,謂之伯術;飾此而言者,謂之文辭;背此而馳者。謂之功利之徒,亂世之政。雖今之舉業,必自此而精之,而謂不愧於敷奏明試;雖今之仕進,必由此而施之,而後天忝於行義達道。斯固國家建學之初意,諸君緝書院以興多士之盛心也,故為多士誦之。
稽山書院尊經閣記
乙酉
經,常道也。其在於天謂之命,其賦於人謂之性,其主于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