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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源既遙,什襲亦久,方今東隅弗靖,九邊諸臣,旦夕蒿目,即山林草澤間,罔不思效一得,以系單于頸。為今日計,莫若多讀武書,可操勝算。昔季子相六國,而《陰符》蚤精;留侯師漢高,而《素書》先受;古未有揣摩無成而能佐霸王不拔之業者也。以藏書具在,不欲秘為家珍,敢畀梓匠,自付當事者之前箸,嵇叔夜有云:「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芥子,欲獻之至尊,雖有區區之意,亦已疏矣。
」余大類之,庖人耶?處子耶?亦何暇計當世之掩口也!防風茅震東生生甫書。
(錄自佐藤一齋藏《武經七書》本)
刻傳習錄序
焦 竑
國朝理學,開于陽明先生。當時法席盛行,海內談學者無不稟為模楷,至今稱有聞者,皆其支裔也。然先生既沒,傳者浸失其真,或以知解自多而實際未詣,或以放曠自恣而檢柙不修,或以良知為未盡而言寂言修,畫蛇添足。嗚呼,未實致其力而藉為爭名挾勝之資者,比比皆是。
今《傳習錄》具在,學者試虛心讀之,于今之學者為異為同,居可見矣。此不獨征之庶民難於信從,而反于良知必有不自安者,楊侯為翼州奪,修政之暇,思進厥士民于學,而刻是編,以嘉惠之語云:「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自是四方之觀者,以愛人驗侯,而又以易使驗州人,令先生之道大光于信都,而一洗承學者之謬,余之願也。乃不揆而序以貽之。
(錄自《焦氏澹園集》卷十四)
王文成公年譜序
高攀龍
嗚呼!道之不明也,支離于漢儒之訓詁;道之明也,剖裂于朱、陸之分門。程子之表章《大學》也,為初學入德之門。今之人人自為《大學》也,遂為聚訟之府,何天下之多故也!
國朝自弘、正以前,天下之學出於一,自嘉靖以來,天下之學出於二。出於一,宗朱子也;出於二,王文成公之學行也。朱子之說《大學》,多本於二程;文成學所得力,蓋深契于子靜,所由以二矣。
夫聖賢有外心以為學者乎?又有遺物以為心者乎?心非內也,萬物皆備於我矣;物非外也,糟糠煨燼無非教也。夫然,則物即理,理即心,而謂心理可析、格物為外乎?
天下之道貞于一,而所以害道者二。高之則虛無寂滅,卑之則功利詞章。朱子所謂「其功倍于《小學》而無用,其高過于《大學》而無實」者也。蓋戒之嚴矣,而謂朱子之學為詞章乎?善乎?
莊渠魏氏曰:「陽明有激而言也。彼其見天下之弊于詞章記誦,而遂以為言之太詳、析之太精之過也,而不知其弊也,則未嘗反而求之朱子之說矣。」
當文成之身,學者則已有流入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而文成亦悔之矣。至于今,乃益以虛見為實悟,任情為率性,易簡之途誤認,而義利之界漸夷,其弊也滋甚,則亦未嘗反而求之文成之說也。良知乎,夫乃文成所謂「玩弄」,以負其知也乎?
高攀龍曰:「吾讀《譜》,而知文成之學有所從以入也。其于象山,曠世而相感也,豈偶然之故哉?」時攀龍添注,揭陽典史莊大夫致庵公以茲譜示而命攀龍為之言。攀龍不敢,而謂公之文章事業,蔑以尚矣,學士所相與研究公之學也,故謹附其說如此焉。
(錄自《高子遺書》卷九)
重刻王陽明先生傳習錄序
劉宗周
良知之教,如日中天。昔人謂:「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然使三千年而後,不復生先生,又誰與取日虞淵,洗光咸池乎?
蓋人皆有是心也,天之所以與我者,本如是。其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而不能不蔽於物慾之私,學則所以去蔽而已矣。故《大學》首揭「明明德」為復性之本,而其功要之「知止」。又曰:「致知在格物。
」致知之知,不離本明;格物之至,祗是知止。即本體即工夫。故孟子遂言「良知」雲。
孔、孟既歿,心學不傳,浸淫而為佛、老、荀、楊之說;雖經程、朱諸大儒講明教正,不遺餘力,而其後復束于訓詁,轉入支離,往往析心與理而二之;求道愈難,而去道愈遠,聖學遂為絶德。於是先生特本程、朱之說,而求之以直接孔、孟之傳,曰「致良知」,可謂良工苦心。自此人皆知吾之心即聖人之心,吾心之知則聖人之無不知,而作聖之功初非有加于此心、此知之毫末也。則先生恢復本心之功,豈在孟子道性善後歟?
《傳習錄》一書,得于門人之所睹記語。語三字,符也。學者亦既家傳而戶誦之。以迄于今,百有餘年,宗風漸替。
宗周妄不自揣,竊嘗掇拾緒言,日與鄉之學先生之道者,群居而講求之,亦既有年所矣。
裔孫士美,鋭志繩武,爰取舊本,稍為訂正,而以親經先生裁定者四卷為《正錄》。先生沒後,錢洪甫增入一卷為《附錄》,重梓之,以惠吾黨,且以請于余曰:「良知之說,以救宋人之訓詁,亦因病立方耳。及其弊也,往往看良知太見成,用良知太活變;高者玄虛,卑者誕妄。其病反甚于訓詁,則前輩已開此逗漏。
《附錄》一卷,僭有刪削,如蘇、張得良知妙用等語,詎可重令後人見乎?總之,不執方而善用藥,期于中病而止,惟吾子有賜言。」余聞其說而韙之,果若所云,即請藥之以先生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