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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片一句,言詞人酒酣之後,胸膽更豪,興緻益濃。此句以對內心世界的直抒,總結了上片對外觀景象的描述。接下來,作者傾訴了自己的雄心壯志:年事雖高,鬢髮雖白,卻仍希望朝廷能象漢文帝派馮唐持節赫免魏尚一樣,對自己委以重任,赴邊疆抗敵。那時,他將輓弓如滿月,狠狠抗擊西夏和遼的侵擾。
此作是千古傳誦的東坡豪放詞代表作之一。詞中寫出獵之行,抒興國安邦之志,拓展了詞境,提高了詞品,擴大了詞的題材範圍,為詞的創作開創了嶄新的道路。作品融敘事、言志、用典為一體,調動各種藝術手段形成豪放風格,多角度、多層次地從行動和心理上表現了作者寶刀未老、志千里的英風與豪氣。
●江城子·別徐州 蘇軾
天涯流落思無窮!
既相逢,卻匆匆。
攜手佳人,和淚折殘紅。
為問東風余幾許?
春縱,與誰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
背歸鴻,去吳中。
迴首彭城,清泗與淮通。
欲寄相思千點淚,流不到,楚江東。
蘇軾詞作鑒賞
此詞作於元豐二年(
1079)三月蘇軾由徐調知湖
州途中。詞中化用李商隱《無題》詩中「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句意,將積鬱的愁思注入即事即地的景物之中,抒發了作者對徐州風物人情無限留戀之情,並離愁別緒中融入了深沉的身世之感。別恨是全詞主旨,上片寫別時情景,下片想象別後境況。
上片以感慨起調,言天涯流落,愁思茫茫,無窮無盡。「天涯流落」,深寓詞人的身世之感。蘇軾外任多年,類同飄萍,自視亦天涯流落之人。他徐州僅兩年,又調往湖州,南北輾轉,這就更增加了他的天涯流落之感。
這一句同時也飽含着詞人對猝然調離徐州的感慨。「既相逢,卻匆匆」兩句,轉寫自己與徐州人士的交往,對邂逅相逢的喜悅,對驟然分別的痛惜,得而復失的哀怨,溢於言表。「攜手」兩句,寫
他永遠不能忘記自己最後離開此地時依依惜別的動人一幕。「攜手佳人」,借與佳人乍逢又別的感觸言離愁。「和淚折殘紅」,寫作者面對落花,睹物傷懷,情思綿綿,輾轉不忍離去,同時也是寫離徐的時間,啟過拍「為問」三句。末三句由殘紅而想到殘春,因問東風尚餘幾許,感嘆縱使春光仍,而身離徐州,與誰同春!此三句通過寫離徐後的孤單,寫對徐州的依戀,且筆觸一波三折,婉轉抑鬱。
詞的下片即景抒情,繼續抒發上片未了之情。過片「隋堤三月水溶溶」,是寫詞人離徐途中的真景,將浩蕩的悲思注入東去的三月隋堤那溶溶春水中。「背歸鴻,去吳中」,亦寫途中之景,而意極沉痛。春光明媚,鴻雁北歸故居,而詞人自己卻與雁行相反,離開徐州熱土,南去吳中湖州。
蘇軾顯然是把徐州當成了他的故鄉,而自嘆不如歸鴻。「彭城」即徐州城。「清泗與淮通」暗寓作者不忍離徐,而現實偏偏無情,不得不背鴻而去,故于途中頻頻回顧,直至去程已遠,回顧之中,唯見清澈的泗水由西北而東南,向着淮水脈脈流去。看到泗水,觸景生情,自然會想到徐州(泗水流經徐州)。
歇拍三句,即景抒情,于沉痛之中交織着悵惘的情緒。徐州既相逢難再,因而詞人欲托清泗流水把千滴相思之淚寄往徐州,怎奈楚江(指泗水)東流,相思難寄,怎不令詞人悵然若失!托淮泗以寄淚,情真意厚,且想象豐富,造語精警;而楚江東流,又大有「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之意,感情沉痛、悵惘,讀之令人腸斷。
此詞寫別恨,採用了化虛為實的藝術手法。作者由分別之地彭城,想到去途中沿泗入淮,向吳中新任所的曲折水路;又由別時之「和淚」,想到別後的「寄淚」。這樣,離愁別緒更顯深沉、哀婉。結句「流不到,楚江東」,別淚千點因春水溶溶而愈見浩蕩,猶如一聲綿長的浩嘆,久遠地迴響讀者的心頭。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詞作鑒賞
題記中「乙卯」年指的是宋神宗熙寧八年(
1075),其時蘇東坡任密州(今山東諸城)知州,年已四十。
正月二十日這天夜裡,他夢見愛妻王弗,便寫下了這首「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陳師道語)的悼亡詞。
蘇東坡的這首詞是「記夢」,而且明確寫了做夢的日子。但實際上,詞中記夢境的只有下片的五句,其他都是真摯樸素,沉痛感人的抒情文字。「十年生死兩茫茫」生死相隔,死者對人世是茫然無知了,而活着的人對逝者呢,不也同樣嗎?恩愛夫妻,一朝永訣,轉瞬十年了。「不思量,自難忘」人雖雲亡,而過去美好的情景「自難忘」呵!王弗逝世十年了,想當初年方十六的王弗嫁給了十九歲的蘇東坡,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自不必說,更難得她蕙質蘭心,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