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判昭文館時,曾得數株于潞公家,移植秘閣後,今不復有存者。香草之類,大率多異名,所謂蘭蓀,蓀,即今菖蒲是也;蕙,今零陵香是也;茞,今白芷是也。
祭禮有腥、燖、熟三獻。舊說以謂腥、燖備太古、中古之禮,余以為不然。先王之於死者,以為之無知則不仁,以之為有知則不智。薦可食之熟,所以為仁;不可食之腥、燖,所以為智。
又一說,腥、燖以鬼道接之,饋食以人道接之,致疑也。或謂鬼神嗜腥、燖,此雖出於異說,聖人知鬼神之情狀,或有此理,未可致詰。
世以玄為淺黑色,璊為赭玉,皆不然也。玄乃赤黑色,燕羽是也,故謂之玄鳥。熙寧中,京師貴人戚裡,多衣深紫色。謂之黑紫,與皂相亂,幾不可分,乃所謂玄也。
璊。赭色也。 「毳衣如璊」;音門。稷之璊色者謂之穈。
穈字音門,以其色命之也。《詩》 :「有穈有芑 。」今秦人音糜,聲之訛也。穈色在朱黃之間,似乎赭,極光瑩,掬之粲,澤熠熠如赤珠。
此 自是一色,似赭非赭。蓋所謂璊,色名也,而從玉,以其赭而澤,故以諭之也。猶鴘以色名而從鳥,以鳥色諭之也。
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其間,泥封煉之,鍛令相入,謂之「團鋼 」,亦謂之「灌鋼 」。此乃偽鋼耳,暫假生鐵以為堅,二三煉則生鐵自熟,仍是柔鐵。然而天下莫以為非者,蓋未識真鋼耳。余出使,至磁州鍛坊,觀煉鐵,方識真鋼。
凡鐵之有鋼者,如面中有筋,濯盡柔面,則麵筋乃見。煉鋼亦然,但取精鐵,鍛之百餘火,每鍛稱之,一鍛一輕,至累鍛而斤兩不減,則純鋼也,雖百煉不耗矣。此乃鐵之精純者,其色清明,磨瑩之,則黯黯然青且黑,與常鐵迥異。亦有煉之至盡而全無鋼者,皆系地之所產。
《詩》:「芄蘭之支,童子佩觿。」觿,解結錐也。芄蘭生莢支,出於葉間,垂之正如解結錐。所謂「佩觿」者,疑古人為韘之制,亦當與芄蘭之葉相似,但今不復見耳。
江南有小慄,謂之「茅慄 」。茅音草茅之茅。以余觀之,此正所謂芧也。則《莊子》所謂「狙公賦芧」者,芧音序。
此文相近之誤也。
余家有閻博陵畫唐秦府十八學士,各有真贊,亦唐人書,多與舊史不同:姚柬字思廉,舊史乃姚思廉字簡之。蘇台、陸元朗、薛莊,《唐書》皆以字為名。李玄道、蓋文達、于志寧、許敬宗、劉教孫、蔡允恭,《唐書》皆不書字。房玄齡字喬年, 《唐書》乃房喬字玄齡。
孔穎達字穎達,《唐書》字仲達。蘇典簽名旭,《唐書》乃勖。許敬宗、薛莊官皆直記室,《唐書》乃攝記室。蓋《唐書》成於後人之手,所傳容有訛謬;此乃當時所記也。
以舊史考之,魏鄭公對太宗雲 :「目如懸鈴者佳。」則玄齡果名 ,非字也 。然蘇世長,太宗召對玄武門,問云: 「卿何名長意短?」後乃為學士,似為學士時,方更名耳。
唐貞觀中,敕下度支求杜若,省郎以謝朓詩雲 :「芳洲采杜若 。」乃責坊州貢之。當時以為嗤笑。至如唐故事,中書省中植紫薇花,何異坊州貢杜若,然歷世循之,不以為非。
至今舍人院紫微閣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
漢人有飲酒一石不亂。余以制酒法較之,每粗米二斛,釀成酒六斛六斗。今酒之至醨者,每秫一斛,不過成酒一斛五斗,若如漢法,則粗有酒氣而已。能飲者飲多不亂,宜無足怪。
然漢之一斛,亦是今之二斗七升。人之腹中,亦何容置二斗七升水邪?或謂 :「石乃鈞石之石,百二十斤。」以今秤計之,當三十二斤,亦今之三斗酒也。于定國食酒數石不亂,疑無此理。
古說濟水伏流地中,今歷下凡發地皆是流水,世傳濟水經過其下。東阿亦濟水所經,取井水煮膠,謂之「阿膠 」;用攪濁水則清。人服之,下膈、疏痰、止吐,皆取濟水性趨下清而重,故以治淤濁及逆上之疾。今醫方不載此意。
余見人為文章多言「前榮 」,榮者,夏屋東西序之外屋翼也,謂之東榮、西榮。四注屋則謂之東霤、西霤。未知前榮安在?
宗廟之祭西向者,室中之祭也。藏主于西壁,以其生者之處奧也。即主祏而求之,所以西向而祭。至三獻則屍出於室,坐于戶西南面,此堂上之祭也。
戶西謂扆,設扆于此。左戶、右牖,戶、牖之間謂之扆。坐于戶西,即當扆而坐也。上堂設位而亦東向者,設用室中之禮也。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 。」《周南 》、《召南》樂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關雎》、《鵲巢》,二《南》之詩,而已有樂有舞焉。
學者之事,其始也學《周南》、《召南》,末至于舞《大夏》、《大武》。所謂為《周南》、《召南》者,不獨誦其詩而已。
《莊子》言:「野馬也,塵埃也。」乃是兩物。古人即謂野馬為塵埃,如吳融雲 :「動梁間之野馬。」又韓偓云:「窗裡日光飛野馬 。」皆以塵為野馬,恐不然也。野馬乃田野間浮氣耳,遠望如羣馬,又如水波,佛書謂「如熱時野馬陽焰 」,即此物也。
蒲蘆,說者以為蜾贏,疑不然。蒲蘆,即蒲、葦耳。故曰: 「人道敏政,地道敏藝 」。夫政猶蒲蘆也 ,人之為政,猶地之藝蒲葦,遂之而已,亦行其所無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