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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242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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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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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2頁

朗讀:

木堆上粘着令人噁心的綠毛茸茸,還有在去年漲潮時貼上的懸賞打撈溺者的招貼殘跡。據說,大瘟疫時期挖了埋死人的義坑之一就在這一帶,似乎從那裡向四周蔓延了一種有害的影響;要不它就是隨着污水氾濫開來,與那惡夢一樣的環境溶為一體。

我們追隨的那女人就像是扔出來等着腐爛的垃圾的一部分。在這夜景下,她走下來到河邊,孤零零地默默凝望河水。


  

一些小船和駁船被放在爛泥上,這樣我們來到幾碼之處也沒被發現。我示意皮果提先生在原地站住,我則從陰影中走出去和她談話。在向那孤單單的身影接近時,我不免有點發抖。因為看到她那麼毅然地走到這陰沉沉的路盡處,站在有許多橋洞的鐵橋陰影中,看漲潮的河水中燈光曲曲折折的映像,這時,我感到害怕。

我覺得她在喃喃自語,我相信,她一面認真地看水,一面取下肩上的披巾來裹起了手。她動作遲疑恍惚,不像一個清醒的人,反像一個夢遊者。我看到,也永遠飛不了,在我抓住她胳臂前,她那沒有理智的樣子使我擔心她會在我眼前倒下。

我同時說道:「馬莎!」

她尖叫了一聲,用力要掙扎,我都擔心我是否能抓住她了。可是一隻比我更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抬起吃驚的眼,看出那是誰的手後,便只掙紮了一下,就在我們中間倒下了。我們把她從水邊搬開,搬到有些干石子的地方,然後把又哭又呻吟的她放到地上。

過了一會,她抱著充滿煩惱的腦袋在石頭中間坐下來。

「哦,河啊!」她激動地叫道,「哦,河啊!」

「別說話,別說話!」我說道,「鎮靜!」

可她還是不斷那麼說,重複叫道:「哦,河啊!」

「我知道,它就像我的生活!」她絶望地叫道,「我知道,我是它的。我知道,它是我們這種人的天生夥伴!它來自鄉村,在那裡它是清白的;爬過憂鬱的街道,受了玷污而變得悲慘,就像我的生活一樣,走向永遠洶湧的大海——我覺得我應該和它一起去!」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絶望,只有從這種語氣中才聽出了它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離開它。我不能忘記它。它日日夜夜在我心頭。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它才配得上我或適合我。

哦,可怕的河!」

我的同伴不動不出聲地看著她。這時,我心頭浮起一個念頭:即使我對她外甥女的過去一無所知,我也可以從她臉上看出來了。無論是從畫上還是在現實生活中,我都沒見過那樣打動人的恐怖和同情交加的情形。他顫抖着像要跌倒一樣;他的手——因為他的樣子讓我發慌,我就去摸他的手——

冰涼。

「她神智不清,」我小聲對他說道,「不久,她就不會再這樣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的嘴唇動了動,好像認為他已經說了一樣;可他只是用手指了指她。

這時,她又哭了起來,伏在我們前面把臉藏在石頭中間,像一尊象徵失敗和恥辱的臥像。我知道,只有等她不再這樣後才能和她說話,所以他想去扶她起來時,我堅決地攔住了他。在她平靜下來前,我們不聲不響地站在附近。

「馬莎,」我俯下身去,一面扶她,一面說道——她大概想站起來離去,可她太軟弱了,只好靠在一隻船上。「你知道這是誰——那個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誰?」

她軟弱地答道,「知道。」

「你知道我們今晚已在你後面跟了好久嗎?」

她搖搖頭。她既不看她,也不看我,只是很感到羞恥一樣地站在那裡,一手像失去知覺似地抓着帽子和披肩,另一隻手握成拳支着前額。

「你平靜點了嗎?」我說道,「可以談談你在那個雪夜裡那麼關心的事了嗎?我希望上天還記得那事!」

她又嗚咽起來,不知說了些什麼為我沒把她從門口趕開而謝我。


  
「我不要為我自己辯護,」她停了一下說道,「我壞,我不可救藥。我沒任何希望了。可是請告訴他,先生,」她已經避開了他,「如果你能對我寬厚點,告訴他我決不是他不幸的原因。」

「從沒人說你是那原因呀。」我馬上以誠待其誠地說道。

「如果我沒認錯人,」她斷斷續續地說道,「那天夜裡,她那樣可憐我,體貼我,那麼仁慈地對待我;不像別人那樣躲着我,而是那麼幫我,在那夜來到廚房裡的人就是你!是你嗎,先生?」

「是我。」我說道。

「如果我有什麼對她不起的事存在心裡,」她神情可怕地看著河水說,「我早就跳進水裡去了。如果我和那事有半點牽連,我在那冬天連一夜也熬不過。」

「她逃走的原因已很清楚,」我說道,“你和那事毫無關係。

我們完全相信,我們知道。”

「如果我過去心底更好,我會對她有助得多!」那女孩悔恨萬分地說道;「因為她一直對我很好!她總那麼和氣地對我說話,那麼不抱成見。既然我分明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難道我想把她弄成我那樣?我失去了一切使生命寶貴的東西時,最使我難以忍受的是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皮果提先生站在那裡,一隻手放在船的邊沿上,雙眼往下看,另一隻手則摀住了臉。

「在那個雪夜之前,我從本鎮的什麼人那裡聽說了已經發生的事,」馬莎哭道,「令我心中最苦惱的念頭是人們會記得她曾和我很好,人們會說是我引誘了她!上帝知道,只要她能再獲清白,我寧願去死!」

由於她長期以來已不習慣剋制自己,那悔恨和悲哀的迸發之強烈令人感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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