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這麼年輕迷人的女人,雖然她是發自內心地尊敬你,但結婚時也許完全出自追求財產的動機。我從不考慮那數不清的可以結善果的良好情感和局面。看在上天份上,千萬記住這點!」
「他這麼說真是仁慈!」尤來亞搖着頭說道。
「一直從某個觀念觀察她,」威克費爾德先生說道,「不過,我的老朋友,就你所重視的一切,我請求你這麼考慮這問題吧;我現在只能承認,無法迴避了——」
「是的,是無法迴避,威克費爾德先生,先生,」尤來亞說道,「既然必須這樣。」
「——的確,我過去,」威克費爾德先生神情恍惚而無奈地看著他過去的夥計說道,「的確,我過去猜疑她,覺得她沒有對你盡心盡責;誠然,我過去——如果我必須全講出來——不喜歡愛妮絲和她那麼親密來往,所以我發現了我所看到的或因為我那病態的道理我自認為我看到的,但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事。我從來不打算使任何人知道這事。雖然,你聽到這事感到很可怕,」威克費爾德先生十分怯怯地說道,「可是如果你知道我說這事時感到有多可怕,你就準會對我抱以同情了!」
天性善良的博士伸出手。威克費爾德先生低下頭把他的手握了一小會。
「我相信,」尤來亞像條海鰻一樣扭動着說道,「這事讓大家都感到不愉快。可是,我們既然說到這份上了,我得冒昧地說,想來科波菲爾也注意到這事了。」
我轉向他,問他怎麼敢把我牽連進去!
「哦!這就是你的寬厚之處囉,科波菲爾,」尤來亞渾身扭動着說道,「我們都知道你性格溫和善良;可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對你說時,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你知道,你那時就知道我指的是什麼,科波菲爾。別想不承認了!你出自再好不過的心地想不承認;可是不要不承認呀,科波菲爾。」
我看到,有那麼一會兒,那善良的老博士把他溫和的目光轉向了我。我感到舊日的擔憂和記憶在我臉上表現得太明顯了,無法掩飾,發怒也沒用。我掩飾不了。無論我說什麼也不能輓回了。
我們又都沉默了,博士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了兩三次,大家誰也沒說話。博士馬上又走到他的座位那兒,背靠在椅背上,不時把小手帕按在眼睛上,用讓我起敬的坦誠態度說道:
「我應當負很大的責任。我相信我應當負很大的責任。我使我心愛的人受了折磨,受到譭謗——就算被任何人隱於心中不發,我也把這稱為譭謗——如果不是為了我,她永遠不會成為譭謗的對象。」
尤來亞·希普做出吸鼻涕的樣子,大約算是表示同情。
「要不是因為我,」博士說道,「我的安妮永遠不會成為譭謗的對象。諸位,你們都知道,我已經老了;今天晚上我覺得我活下去的意義並不大。但是,我用我的生命——我的生命——來保證成為這次談話題目的那位可愛的女人之名譽!」
最典型的俠客騎士,藝術家想象中最英俊多情的人物,都不能像這個厚道的老博士這樣感動人地懷着巨大的威嚴說這番話。我不相信他們能。
「不過,我並不打算否認,」他繼續說道,「——也許我不自覺地想承認——是我不知不覺讓那女人陷入這不幸的婚姻中的。我是個很不會觀察的人;我只能相信一些年齡和地位都不同的人們觀察的結果(他們的觀察非常自然又非常相同),他們的觀察勝過我的觀察。」
正如我在其它地方寫到的,我常常對他對待他年輕太太的那種仁慈態度十分稱許。可是,這一次他每提到她時所表現的尊敬和親愛,還有他對她的純潔沒有半點懷疑的虔敬,使他在我眼裡成為無比高尚的人。
「當那位夫人很年輕時,」博士說道,「我就和她結婚了。那時,她的品格還沒定型,我就娶了她。從發展她的品格這點來說,我曾以塑造她的品格為樂。我熟悉她的父親。
我熟悉她。出於對她所有美麗高尚品質的愛,我曾盡我一切教導她。如果我利用她的感激和愛慕而委屈了她(恐怕我是的,可我從未存心這樣過),我在我的內心請求那位夫人饒恕!」
他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又回來;和他那壓低的聲音一樣,他握著椅子的手也因為他的激動而發抖。
「我把自己看作她躲開人生危險和變幻的保護傘。我相信,雖然我們年齡有懸殊,她仍然可以和我平靜滿足地生活。我並不是沒考慮過她會有自由的時候,那時她仍年輕美麗,但會有更成熟的判斷力了——我考慮過的,各位——相信我吧!」
他那普普通通的外表似乎被他的忠誠和寬厚照耀得容光煥發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那麼有力,勝過任何華麗的詞語。
「我一直和這個女人共度着幸福生活。我一直不斷感謝我有愧於她的生活,直到今天晚上。」
他說這話時,聲音越來越顫抖,他停了一下又往下說道:
「一旦我從夢中醒來——不知為什麼,我一生都不經常做夢——我看到她對她舊日夥伴和與她同樣的人有愧慚之情,這也是很自然而然的。如果說她對他懷着天真的悔恨,懷着假設沒有我會怎樣的這種無可指責的想法,我怕這也是很真實的。許多我見到過但不曾注意到的事在這痛苦的最後時刻都對我帶著新的意義了。可是,各位,除以此外,決不能把任何曖昧的話或把任何猜疑與那位夫人的名字聯繫起來。」
有那麼一小會兒,他目光炯炯,聲音也很堅定;但他沉默了一小會兒。隨後,他又像先前那樣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