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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推測,若干年來,他自己在上述問題方面就沒有清楚的概念。漸漸地還發現博士院當時是最講排場和麵子的,他在各方面爭風頭所花的多於他的薪水收入(該收入並不多),所以弄得他自己的財產(也不算多)虧空得很厲害了。諾伍德賣了一次傢俱和租賃權;提菲還告訴我,還清除死者正當債務,扣除事務所的倒帳和疑帳,剩下的遺產據他估計不到一千鎊。提菲還不知道我在這故事中也有很大關係呢。
這事拖了六個星期。這期間我受盡了折磨。米爾斯小姐向我報告時依然說,我那傷心的小朵拉在提到我時除了說「哦,我可憐的爸爸!哦,我可憐的爸爸」!什麼也不說。我聽了這話真想讓自己毀了。
我還聽說,除了兩個姑媽(斯賓羅先生的這兩個姐姐從沒出嫁),朵拉再沒什麼親戚了。這兩個姑媽住在帕特尼,多年來很少和她們的弟弟通信。這倒並非因他們有過什麼爭吵(米爾斯小姐告訴我),不過因為在慶祝朵拉命名時,她們自認為有資格被請去吃晚飯,不料只被請去喝茶,於是,她們就發表了書面意見,她們寫道:「為了大家的幸福」,她們應當離席。從那以後,她們和弟弟就不往來了。
現在,這兩位小姐從她們的隱居處冒了出來,提出要帶朵拉去帕特尼住。朵拉抱住她們哭道,「哦,是呀,姑姑!請帶朱麗亞·米爾斯和我還有吉普去帕特尼吧!」於是,葬禮後不久,他們就去了那兒。
我怎麼還能有時間去帕特尼?我想我肯定閙不明白。可我千方百計去那兒,在那兒徘徊。為了鄭重地盡友誼的責任,米爾斯小姐開始記日記。她常常來到那兒公共地點和我見面,並把那日記帶來讀或借給我讀(如果她沒時間的話)。
我把那日記摘錄一部分在此,我是多麼難忘它們哪!
“星期一,我可愛的朵依然苦悶。頭痛。要她注意到吉的漂亮光澤。朵愛撫吉。
於是勾起了聯想。
憂傷之門又開了。悲痛由衷而生。(淚乃心之露珠嗎?
朱·密。)
“星期二,朵軟弱而且敏感。蒼白的美。(從月亮中,我們看到的不也是這種美嗎?朱·密。)朵和朱·密及吉乘車出遊。
吉望窗外,朝清道工狂吠不
已,朵竟為之微笑。(生命之鏈乃以如此細微之環而結成!朱·密。)
星期三,朵大見好轉。夜眠稍安,頰始現淡紅。
決定提大·科之名。于出遊時謹慎提出。朵即感傷。
哦,親愛的朱麗亞!『哦,我曾是一個不乖不孝的孩子!』予以愛撫和安慰。說明大·科已很難過。朵再次感傷。『哦,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哦,帶我去什麼地方吧!』恐慌萬狀。
朵發暈,從酒店取水解暈。
(如詩。門柱標誌光影交錯,人之生涯變幻無窮。唉!
朱·密。)
星期五,發生事故之日。一個帶藍提包的人來
到廚房裡,來換女靴的後掌。廚子答說並無人叫。那人堅持說有,廚子便去詢問,留下那人和吉在原地。
廚子回時,那人依然說有人叫過,但終於離開。吉失蹤,朵發狂。報警。根據大鼻子和橋柱腿特徵找
人。各方搜尋。吉不見。朵痛哭,無法安撫。
用一幼羚代替。無效。傍晚,陌生孩子登門。入客廳。
雖鼻子碩大,無橋柱腿。稱知狗所在,索價
1鎊。雖
加逼迫,不說。朵拿出
1鎊後,廚子被帶到一小房子,吉在房內,獨自被拴于一桌腿上,看吉吃飯,朵歡喜,竟圍繞其舞之。在這喜事鼓勵下,又提起大
·科。朵又哭,悲號,『哦,不要,不要,不要。不想爸爸,卻想別的,太不應該了!』抱吉哭着睡去。
(大·科難道不應把自己縛在時間的寬羽之上嗎?朱·密。)”
米爾斯小姐和她的日記是我這時期唯一的安慰。看看剛見過朵拉的她,在她那飽含同情的日記裡找到朵拉的簡稱,並被她弄得越來越痛苦,這一切就是我那時所有的慰藉了。我覺得,我彷彿曾住在一座用紙牌搭成的宮殿裡,這宮殿倒了,只剩下米爾斯小姐和我在一片廢墟殘垣中。好像殘酷的術士在我心中那天真的女神周圍畫了道魔圈,除了能把那麼多人都托着飛過那種遠大距離的有力寬羽,沒任何東西可以載我飛入那圈子裡去。
第三十九章 威克費爾德和希普
我猜,我那麼長期的垂頭喪氣開始讓我的姨奶奶不安了。於是,她找了個藉口,希望我能去多佛看看小屋出租的情形,並和現在的那房客訂一個較長期的租約。珍妮被斯特朗夫人僱了去,我每天在博士家看到她。離開多佛前,她曾躊躇是否嫁給一個領港員,以結束她受到的排斥男性的教育,但她最後仍決定不冒那險。
我相信,她那樣做與其說是為了原則,不如說碰巧那男人不中她意。
雖然叫我離開米爾斯小姐是很難的,但我也想落入姨奶奶的圈套,因為這一來我可以和愛妮絲安安靜靜地在一起過幾個鐘頭。我向那位好心的博士商量清三天假;博士也希望我能去放鬆一下,他希望我還多休息幾天、可我的精力受不了——我動身去那裡了。
至于說到博士院,我並不很在意我在那裡的職責。說實話,我們在第一流的代訴人心中已名聲日益下落,很快就落入一種極不可靠的地位中了。在斯賓羅先生入伙前,這事務所的業務于約金斯先生的手裡並沒什麼了不得;雖然因為有新鮮血液輸入和斯賓羅先生鋪的排場而導致業務有起色,但它的基礎仍不夠堅定,在猛一下失去了積極主動的領頭人這一打擊下難免搖搖晃晃。業務因此大大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