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什麼!你記得我和蘿莎的爭執了,是嗎?」他面露機警地叫着說道,「那個混帳女孩,我有點怕她呢。我覺得她像個女妖。不過管她呢。你現在要幹什麼?我猜,你要去看你的保姆吧?」
「啊,是的,」我說道,「我得先去看看皮果提呢。」
「得,」斯梯福茲看看他的表說道,「如果我把你放出去,交給她守着你哭兩個小時,這時間夠不夠了?」
我笑着回答說,我想那時間夠我們哭的了,不過他也應當去,因為他會發現他人沒到時名氣已到了,他几乎和我一樣舉足輕重。
「你希望我去什麼地方,我就去什麼地方,」斯梯福茲說道,「你希望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告訴我怎麼個去法;兩個小時後,我就按你的意思登場,不管是出悲劇還是出喜劇。」
我把尋找巴古斯先生——來往于布蘭德斯通和其它各地的車伕——的住址的方法詳詳細細告訴他,約好後我就一個人前往了。空氣很清新爽快,地面乾燥,海面微波但平靜,太陽不散出很多熱卻也散出許多光;一切都朝氣蓬勃,充滿生機。因來到這兒而心情歡暢的我也那麼朝氣蓬勃,充滿生機,我竟想攔住街上行人,和他們一一握手才好呢。
當然,街道顯得小了。兒童時見過的街,當我們長大後再回去就發現總是這樣的,我相信是這樣。可是街上的一切我都沒忘記。在走到歐默先生的店舖前,我沒發現任何變化。
過去寫着「歐默」的地方,現在變成了「歐默——約拉姆」字樣,可「專營布料、成衣、衣飾、喪事用品等等」的字型大小依舊。
我在街對面讀了這些字後,腳步非常自然地走到鋪門口。我穿過街來到門口朝鋪子裡看。店舖後部有個俊俏的女人,她搖着懷裡的一個孩子,而圍裙被另一個小傢伙拉著。我不費力就認出了這是明妮,也很不費力地認出了她的孩子們。
客廳的玻璃門關着,可是我還能聽到院子對面那作坊中隱隱傳來的老聲音,似乎一點也沒變。
「歐默先生在家嗎?」我走進去說道,「如果他在,我想見見他。」
「哦,是的,先生,他在家,」明妮說道,「外面的這種天氣對他的氣喘可不適呢。喬,叫你外公來!」
牽着她圍裙的那小傢伙就那麼雄糾糾地叫了一聲,連他自己也為那一聲不好意思了,聽了她稱讚後便把臉埋到她裙子裡。我聽到一陣沉重的喘氣聲向我們走來,不久,比過去更加喘氣得厲害卻外表並不怎麼更顯老的歐默先生就站在我面前了。
「聽從你的吩咐,先生,」歐默先生說道,「你有什麼吩咐嗎,先生?」
「如果你願意,歐默先生,你可以和我握手呀!」我伸出手說道,「你曾對我很親切,我怕我當時並沒把這想法說出來過呢。」
「我是不是那樣呀?」老人緊接道,「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可我不記得什麼時候了。你準知道我嗎?」
「一點不錯。」
「我覺得我的記憶力就像我的呼吸一樣不夠了,」歐默先生看著我,搖搖頭說道,「因為我記不起來你了。」
「你不記得你去馬車旁接我,我在這兒吃早飯,我們——你,我,約拉姆太太,還有約拉姆先生——他那時還不是他丈夫呢——一起坐車去布蘭德斯通嗎?」
「啊,天哪!」歐默先生吃驚得大咳一陣後叫道,「可不是嗎!明妮,我親愛的,你記起了嗎?唉呀,是——是位太太的喪事,我相信?」
「我母親。」我答道。
「的——確,」歐默先生用手指劃著我的背心說道,「還有一個小孩呢!那是兩個人的喪事。小孩就躺在大人身邊。那是布蘭德斯通,當然囉。啊!那以後你過得好嗎?」
「很好。」我一面向他感謝,一面表示希望他也很好。
「哦!沒什麼可怨的,你知道,」歐默先生說道,「我覺得我的呼吸越來越短促了,不過,隨着一個人的年紀越來越大,呼吸也不會越來越長呀。事既如此,就聽其自然吧,儘可能活着才是。這是最好的辦法,對不對?」
歐默先生又笑得咳嗽起來,她女兒本來站在他一旁正搖着最小的孩子,來幫助他平靜下來。
「啊呀!」歐默先生說道,「是啊,的確。兩個人的喪事!嘿,也就在那次旅行中,如果你信我說的,定下了我的明妮和約拉姆結婚的日子。『一定定下來,先生,』約拉姆說道,『是啊,一定,父親,』明妮又說道。現在,他已經是合夥人了。
看這兒!最小的呢!」
明妮笑了。她父親把一隻胖手指伸進被她放在櫃檯那兒搖的小孩的手裡時,她摸摸兩邊紮起的頭髮。
「兩個人的喪事,當然!」歐默先生回憶往事那樣地點點頭說道,「一點也不錯!約拉姆那時正在釘一具帶銀釘的灰棺,不是這個身材」——他指的是櫃檯上蹦跳的那孩子的身高,「足足要大兩寸呢。你要吃點什麼嗎?」
我婉謝了。
「讓我想想,」歐默先生說道,「車伕巴吉斯的太太——船伕皮果提的妹妹——和你們家有過什麼關係吧?她在那裡做過事,是吧?」
我的肯定答覆給了他很大的滿足。
「我相信我的呼吸會長的,因為我的記憶力好起來了,」歐默先生說道,「得,先生,我們這裡有她的一個年輕的親戚,幫我們幹活,她對成衣這方面的品味挺高雅的——我敢說,我不相信英國有哪個公爵夫人能比得上她。」
「不會是小愛米麗吧?」我脫口而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