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心念趙姬,借酒裝面,請于不韋曰:「念某孤身質此,客館寂寥,欲與公求得此姬為妻,足滿平生之願,未知身價幾何,容當奉納。」
不韋佯怒曰:「我好意相請,出妻獻妾,以表敬意。殿下遂欲奪吾所愛,是何道理?」
異人跼蹐無地,即下跪曰:「某以客中孤苦,妄想要先生割愛。實乃醉後狂言,幸勿見罪。」
不韋慌忙扶起曰:「吾為殿下謀歸,千金家產尚且破盡,全無吝惜。今何惜一女子,但此女年幼害羞,恐其不從,彼若情願,即當奉送,備鋪床拂席之役。」異人再拜稱謝,候公孫乾酒醒,一同登車而去。
其夜,不韋向趙姬言曰:「秦王孫十分愛你,求你為妻,你意若何?」
趙姬曰:「妾既以身事君,且有娠矣,奈何棄之,使事他姓乎?」
不韋密告曰:「汝隨我終身,不過一賈人婦耳。王孫將來有秦王之分,汝得其寵,必為王后,天幸腹中生男,即為太子,我與你便是秦王之父母,富貴俱無窮矣,汝可念夫婦之情,曲從吾計,不可泄漏。」
趙姬曰:「君之所謀者大,妾敢不奉命,但夫妻恩愛,何忍割絶?」言訖淚下。
不韋撫之曰:「汝若不忘此情,異日得了秦家天下,仍為夫婦,永不相離,豈不美哉?」二人遂對天設誓,當夜同寢,恩情倍常,不必細述。
次日,不韋到公孫乾處,謝夜來簡慢之罪。公孫乾曰:「正欲與王孫一同造府,拜謝高情,何反勞枉駕?」少頃,異人亦到,彼此交謝。
不韋曰:「蒙殿下不嫌小妾醜陋,取侍巾櫛,某與小妾再三言之,已勉從尊命矣。今日良辰,即當送至寓所陪伴。」
異人曰:“先生高義,粉骨難報:“
公孫乾曰:「既有此良姻,某當為媒。」遂命左右備下喜筵。
不韋辭去,至晚,以溫車載趙姬與異人成親。髯翁有詩云:
新歡舊愛一朝移,花燭窮途得意時。
盡道王孫能奪國,誰知暗贈呂家兒?,
異人得了趙姬,如魚似水,愛眷非常。約過一月有餘,趙姬遂向異人曰:「妾獲侍殿下,天幸已懷胎矣。」異人不知來歷,只道自己下種,愈加歡喜。
那趙姬先有了兩月身孕,方嫁與異人,嫁過八個月,便是十月滿足,當產之期,腹中全然不動,因懷著個混一天下的真命帝王,所以比常不同,直到十二個月周年,方纔產下一兒,產時紅光滿室,百鳥飛翔,看那嬰兒,生得豐準長目,方額重瞳,口中含有數齒,背項有龍鱗一搭,啼聲洪大,街市皆聞。其日,乃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朔旦。
異人大喜曰:「吾聞應運之主,必有異征,是兒骨相非凡,又且生於正月,異日必為政于天下。」遂用趙姬之姓,名曰趙政,後來政嗣為秦王,兼併六國,即秦始皇也。
當時呂不韋聞得趙姬生男,暗暗自喜。
至秦昭襄王五十年,趙政已長成三歲矣。時秦兵圍邯鄲甚急,不韋謂異人曰:「趙王倘復遷怒于殿下,奈何?不如逃奔秦國,可以自脫。」
異人曰:「此事全仗先生籌畫。」
不韋乃盡出黃金共六百斤,以三百斤遍賂南門守城將軍,託言曰:「某舉家從陽翟來,行賈于此,不幸秦寇生發,圍城日久,某思鄉甚切,今將所存資本,盡數分散各位,只要做個方便人情,放我一家出城,回陽翟去,感恩不淺。」守將許之。
復以百斤獻於公孫乾,述己欲回陽翟之意,反央公孫乾與南門守將說個方便。守將和軍卒都受了賄賂,落得做個順水人情,不韋預教異人將趙氏母子,密寄於母家。是日,置酒請公孫乾,說道:「某隻在三日內出城,特具一杯話別。」席間將公孫乾灌得爛醉,左右軍卒,俱大酒大肉,恣其飲啖,各自醉飽安眠。
至夜半,異人微服混在僕人之中,跟隨不韋父子行至南門,守將不知真假,私自開鑰,放他出城而去。
論來王齕大營,在於西門,因南門是走陽翟的大路,不韋原說還鄉,所以只討南門,三人共仆從結隊連夜奔走,打大彎轉欲投秦軍,至天明,被秦國遊兵獲住,不韋指異人曰:「此秦國王孫,向質于趙,今逃出邯鄲,來奔本國,汝輩可速速引路。」
遊兵讓馬匹與三人騎坐,引至王齕大營,王齕問明來歷,請入相見,即將衣冠與異人更換,設宴管待。王齕曰:「大王親在此督戰,行宮去此不過十里。」乃備車馬,轉送入行宮。
秦昭襄王見了異人,不勝之喜,曰:「太子日夜想汝,今天遣吾孫脫于虎口也,便可先回咸陽,以慰父母之念。」
異人辭了秦王,與不韋父子登車,竟至咸陽。不知父子相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 信陵君竊符救趙
話說呂不韋同著王孫異人,辭了秦王,竟至咸陽。先有人報知太子安國君,安國君謂華陽夫人曰:「吾兒至矣。」夫人並坐中堂以待之。
不韋謂異人曰:「華陽夫人乃楚女,殿下既為之子,須用楚服入見,以表依戀之意。」異人從之,當下改換衣裝,來至東宮,先拜安國君,次拜夫人,泣涕而言曰:「不肖男久隔親顏,不能侍養,望二親恕兒不孝之罪。」
夫人見異人頭頂南冠,足穿豹舄,短袍革帶,駭而問曰:「兒在邯鄲,安得效楚人裝束?」異人拜稟曰:「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製楚服,以表憶念。」
夫人大喜曰:「妾,楚人也,當自子之!」
安國君曰:「吾兒可改名曰子楚。」
異人拜謝,安國君問子楚:「何以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