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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晉軍營于蕭魚,伯駢來至晉軍,悼公召入,厲聲問曰:「汝以行成哄我,已非一次矣。今番莫非又是緩兵之計?」伯駢叩首曰:「寡君已別遣行人先告絶于楚,敢有二心乎?」悼公曰:「寡人以誠信待汝,汝若再懷反覆,將犯諸侯之公惡,豈獨寡人?汝且回去,與汝君商議詳確,再來回話。」伯駢又奏曰:「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實欲委國于君侯,君侯勿疑。」悼公曰:「汝意既決,交盟可也。」乃命新軍元帥趙武,同伯駢入城,與鄭簡公歃血訂盟。簡公亦遣公孫舍之隨趙武出城,與悼公要約。
是冬十二月,鄭簡公親入晉軍,與諸侯同會,因請受歃。悼公曰:「交盟已在前矣,君若有信,鬼神鑒之,何必再歃?」乃傳令:「將一路俘獲鄭人,悉解其縛,放歸本國。禁諸軍不得犯鄭國分毫,如有違者,治以軍法!虎牢戍兵,盡行撤去,使鄭人自為守望。」
諸侯皆諫曰:「鄭未可恃也。倘更有反覆,重複設戍難矣。」悼公曰:「久勞苦諸國將士,恨無了期。今當與鄭更始,委以腹心,寡人不負鄭,鄭其負寡人乎?」乃謂鄭簡公曰:「寡人知爾苦兵,欲相與休息。今後從晉從楚,出於爾心,寡人不強。」簡公感激流涕曰:「伯君以至誠待人,雖禽獸可格,況某猶人類,敢忘覆庇?再有異志,鬼神必殛!」
簡公辭去。
明日使公孫舍之獻賂為謝:樂師三人,女樂十六人,歌鐘三十二枚,鎛磬相副,針指女工三十人,車屯車、廣車共十五乘,他兵車復百乘,甲兵具備。悼公受之。
以女樂八人、歌鐘十二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諸侯親附,如樂之和,願與子同此樂也!」
又以兵車三分之一,賜智蔤曰:「子教寡人分軍敝楚,今鄭人獲成,皆子之功!」
絳、蔤二將,皆頓首辭曰:「此皆仗君之靈,與諸侯之勞,臣等何力之有?」悼公曰:「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卻!」乃皆拜受。
於是十二國車馬同日班師。悼公復遣使行聘各國,謝其向來用師之勞,諸侯皆悅,自此鄭國專心歸晉,不敢萌二三之念矣。史臣有詩云:
鄭人反覆似猱狙,晉伯偏將詐力鋤。
二十四年歸宇下,方知忠信勝兵戈。
時秦景公伐晉以救鄭,敗晉師于櫟,聞鄭已降晉,乃還。
明年為周靈王十一年,吳子壽夢病篤,召其四子諸樊、餘祭、夷昧、季札至床前,謂曰:「汝兄弟四人,惟札最賢,若立之,必能昌大吳國。我一向欲立為世子,奈札固辭不肯。我死之後,諸樊傳餘祭,餘祭傳夷昧,夷昧傳季札,傳弟不傳孫,務使季札為君,社稷有幸。違吾命者,即為不孝,上天不祐。」言訖而絶。
諸樊讓國于季札曰:「此父志也!」季札曰:「弟辭世子之位於父生之日,肯受君位於父死之後乎?兄若再遜,弟當逃之他國矣!」諸樊不得已,乃宣明次傳之約,以父命即位。晉悼公遣使弔賀,不在話下。
又明年為周靈王十二年,晉將智蔤、士魴、魏相相繼而卒。悼公復治兵于綿山,欲使士匄將中軍,匄辭曰:「伯游長!」乃使中行偃代智蔤之任,士匄為副。又欲使韓起將上軍,起曰:「臣不如趙武之賢!」乃使趙武代荀偃之任,韓起為副。欒黶將下軍如故,魏絳為副。其新軍尚無帥,悼公曰:「寧可虛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濫位!」乃使其軍吏,率官屬卒乘,以附於下軍。
諸大夫皆曰:「君之慎于名器如此!」乃各修其職,弗敢懈怠。晉國大治,復興文襄之業。未幾,廢新軍併入三軍,以守侯國之禮。
是年秋九月,楚共王審薨,世子昭立,是為康王。吳王諸樊命大將公子黨帥師伐楚,楚將養繇基迎敵,射殺公子黨,吳師敗還。諸樊遣使告敗於晉,悼公合諸侯于向以謀之。晉大夫羊舌肹進曰:「吳伐楚之喪,自取其敗,不足恤也。秦、晉鄰國,世有姻好,今附楚救鄭,敗我師于櫟,此宜先報。若伐秦有功,則楚勢益孤矣!」悼公以為然。
使荀偃率三軍之眾,同魯、宋、齊、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國大夫伐秦,晉悼公待于境上。
秦景公聞晉師將至,使人以毒藥數囊,沉于涇水之上流,魯大夫叔孫豹同莒師先濟,軍士飲水中毒,多有死者,各軍遂不肯濟。
鄭大夫公子蟜謂衛大夫北宮括曰:「既已從人,敢觀望乎?」公子蟜帥鄭師渡涇,北宮括繼之,於是諸侯之師皆進,營于棫林。
諜報:「秦軍相去不遠!」
荀偃令各軍:「鷄鳴駕車,視我馬首所向而行!」
下軍元帥欒黶,素不服中行偃,及聞令,怒曰:「軍旅之事,當集眾謀,即使偃能獨斷,亦宜明示進退,烏有使三軍之眾,視其馬首者。我亦下軍之帥也,我馬首欲東!」遂帥本部東歸,副將魏絳曰:「吾職在從帥,不敢俟中行伯矣!」亦隨欒黶班師。
早有人報知中行偃,偃曰:「出令不明,吾實有過,令既不行,何望成功?」乃命諸侯之師,各歸本國,晉師亦還。時欒鍼為下軍戎右,獨不肯歸,謂范匄之子范鞅曰:「今日之役,本為報秦,若無功而返,是益恥也,吾兄弟二人,並在軍中,豈可一時皆返?子能與我同赴秦師乎?」范鞅曰:「子以國恥為念,鞅敢不從!」乃各引本部馳入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