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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罃獻計曰:「晉所以不能收鄭者,以楚人爭之甚力也,今欲收鄭,必先敝楚;欲敝楚,必用『以逸待勞‘之策。」悼公曰:「何謂』以逸待勞’之策?」荀罃對曰:「兵不可以數動,數動則疲,諸侯不可以屢勤,屢勤則怨,內疲而外怨,以此禦楚,臣未見其勝也。臣請舉四軍之眾,分而為三,將各國亦分派配搭,每次只用一軍,更番出入,楚進則我退,楚退則我復進,以我之一軍,牽楚之全軍,彼求戰不得,求息又不得,我無暴骨之凶,彼有道涂之苦,我能亟往,彼不能亟來,如是而楚可疲,鄭可固也!」
悼公曰:「此計甚善!」
即命荀罃治兵于曲梁,三分四軍,定更番之制,荀罃登壇出令,壇上豎起一面杏黃色大旆,上寫「中軍元帥智」。他本荀罃氏,為何卻寫「智」字?因荀罃、荀偃叔侄同為大將,軍中一姓,嫌無分別, 父荀首食采於智,偃父荀庚自晉作三行時,曾為中行將軍,故又以智氏、中行氏別之。自此荀罃號為智,荀偃號為中行偃,軍中耳目,就不亂了。
這都是荀罃的法度,壇下分立三軍:第一軍,上軍元帥荀偃,副將韓起,魯、曹、邾三國以兵從,中軍副將范匄接應;第二軍,下軍元帥欒黶,副將士魴,齊、滕、薛三國以兵從,中軍上大夫魏頡接應;第三軍,新軍元帥趙武,副將魏相,宋、衛、郳三國以兵從,中軍下大夫荀會接應。
荀罃傳令:第一次上軍出征,第二次下軍出征,第三次新軍出征,中軍兵將,分配接應,周而複始,但取盟約歸報,便算有功,更不許與楚兵交戰。
公子楊干,乃悼公之同母弟,年方一十九歲,新拜中軍戎禦之職,血氣方剛,未經戰陣,聞得治兵伐鄭,磨拳擦掌,巴不得獨當一隊,立刻上前廝殺,不見智蔤點用,心中一股鋭氣,按納不住,遂自請為先鋒,願效死力。智曰:「吾今日分軍之計,只要速進速退,不以戰勝為功,分派已定,小將軍雖勇,無所用之。」楊干固請自效,荀罃曰:「既小將軍堅請,權于荀大夫部下接應新軍。」楊干又道:「新軍派在第三次出征,等待不及,求撥在第一軍部下!」智不從,楊干恃自家是晉侯親弟,徑將本部車卒,自成一隊,列于中軍副將范匄之後。
司馬魏絳奉將令整肅行伍,見楊干越次成列,即鳴鼓告于眾曰:「楊干故違將令,亂了行伍之序,論軍法本該斬首,念是晉侯親弟,姑將仆禦代戮,以肅軍政。」即命軍校擒其禦車之人斬之,懸首壇下。
軍中肅然。
楊干素驕貴自恣,不知軍法。見禦人被戮,嚇得魂不附體,十分懼怕中,又帶了三分羞,三分惱,當下駕車馳出軍營,徑奔晉悼公之前,哭拜于地,訴說魏絳如此欺負人,無顏見諸將之面。悼公愛弟之心,不暇致詳,遂怫然大怒曰:「魏絳辱寡人之弟,如辱寡人,必殺魏絳,不可縱也!」乃召中軍尉副羊舌職往取魏絳。
羊舌職入宮見悼公曰:「絳志節之士,有事不避難,有罪不避刑,軍事已畢,必當自來謝罪,不須臣往。」頃刻間,魏絳果至,右手仗劍,左手執書,將入朝待罪,至午門,聞悼公欲使人取己,遂以書付僕人,令其申奏,便欲伏劍而死。
只見兩位官員,喘吁吁的奔至,乃是下軍副將士魴、主候大夫張老,見絳欲自刎,忙奪其劍曰:「某等聞司馬入朝,必為楊公子之事,所以急趨而至。欲合詞稟聞主公,不識司馬為何輕生如此?」魏絳具說晉侯召羊舌大夫之意。二人曰:「此乃國家公事,司馬奉法無私,何必自喪其身?不須令仆上書,某等願代為啟奏!」
三人同至宮門,士魴、張老先入,請見悼公,呈上魏絳之書,悼公啟而覽之,略云:
君不以臣為不肖,使承中軍司馬之乏。臣聞:「三軍之命,系于元帥;元帥之權,在乎命令。」有令不遵,有命不用,此河曲之所以無功,邲城之所以致敗也。臣戮不用命者,以盡司馬之職,臣自知上觸介弟,罪當萬死,請伏劍于君側,以明君侯親親之誼!
悼公讀罷其書,急問士魴、張老曰:「魏絳安在?」魴等答曰:「絳懼罪欲自殺,臣等力止之,見在宮門待罪。」悼公悚然起席,不暇穿履,遂跣足步出宮門,執魏絳之手,曰:「寡人之言,兄弟之情也;子之所行,軍旅之事也。寡人不能教訓其弟,以犯軍刑,過在寡人,于卿無與。卿速就職!」
羊舌職在旁大聲曰:「君已恕絳無罪,絳宜退。」魏絳乃叩謝不殺之恩,羊舌職與士魴、張老,同時稽首稱賀曰:「君有奉法之臣如此,何患伯業不就?」四人辭悼公一齊出朝。
悼公回宮,大罵楊干:「不知禮法,幾陷寡人于過,殺吾愛將!」使內侍押往公族大夫韓無忌處,學禮三月,方許相見,楊干含羞鬱鬱而去。髯翁有詩云:
軍法無親敢亂行,中軍司馬面如霜。
悼公伯志方磨勵,肯使忠臣劍下亡?
智蔤定分軍之令,方欲伐鄭,廷臣傳報:「宋國有文書到來。」悼公取覽,乃是楚、鄭二國相比,屢屢興兵,侵掠宋境,以偪陽為東道,以此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