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公曰:「毛偃在外,老國舅曾有家信去喚否?」
突對曰:「未曾。」
懷公曰:「寡人有令,‘過期不至者,罪及親黨',老國舅豈不聞乎?」
突對曰:「臣二子委質重耳,非一日矣,忠臣事君,有死無二。二子之忠於重耳,猶在朝諸臣之忠於君也,即使逃歸,臣猶將數其不忠,戮于家廟,況召之乎?」
懷公大怒,喝令二力士以白刃交加其頸,謂曰:「二子若來,免汝一死。」
因索簡置突前,郤芮執其手,使書之。
突呼曰:「勿執我手,我當自書。」乃大書「子無二父,臣無二君」八字。
懷公大怒曰:「汝不懼耶?」
突對曰:「為子不孝,為臣不忠,老臣之所懼也。若死,乃臣子之常事,有何懼焉?」舒頸受刑。
懷公命斬于市曹。太卜郭偃見其屍,嘆曰:「君初嗣位,德未及于匹夫,而誅戮老臣,其敗不久矣!」即日稱疾不出。
狐氏家臣。急忙逃奔秦國,報與毛、偃知道。不知毛、偃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晉呂郤夜焚公宮 秦穆公再平晉亂
話說狐毛,狐偃兄弟,從公子重耳在秦,聞知父親狐突被子圉所害,捶胸大哭。趙衰,臼季等都來問慰。趙衰曰:「死者不可復生,悲之何益?且同見公子,商議大事。」
毛,偃收淚,同趙衰等來見重耳。毛、偃言:「惠公已薨,子圉即位,凡晉臣從亡者,立限喚回,如不回,罪在親黨,怪老父不召臣等兄弟,將來殺害。」說罷,痛上心來,重複大哭。
重耳曰:「二舅不必過傷,孤有復國之日,為汝父報仇,」即時駕車來見穆公,訴以晉國之事。
穆公曰:「此天以晉國授公子,不可失也,寡人當身任之。」
趙衰代對曰:「君若庇蔭重耳,幸速圖之;若待子圉改元告廟,君臣之分已定,恐動搖不易也。」穆公深然其言。
重耳辭回甥館,方纔坐定,只見門官通報:「晉國有人到此,說有機密事,求見公子,」
公子召入,問其姓名,其人拜而言曰:「臣乃晉大夫欒枝之子欒盾也。因新君性多猜忌,以殺為威,百姓胥怨,群臣不服,臣父特遣盾私送款于公子。子圉心腹只有呂省,郤芮二人,舊臣郤步揚,韓簡等一班老成,俱疏遠不用,不足為慮。臣父已約會郤溱,舟之僑等,斂集私甲,只等公子到來,便為內應。」
重耳大喜,與之訂約,以明年歲首為期,決至河上。
欒盾辭去。
重耳對天禱祝,以蓍布筮,得《泰卦》六爻安靜。重耳疑之,召狐偃占其吉凶。
偃拜賀曰:「是為天地配享,小往大來,上吉之兆。公子此行,不惟得國,且有主盟之分。」
重耳乃以欒盾之言告狐偃,偃曰:「公子明日便與秦公請兵,事不宜遲。」
重耳乃于次日復入朝謁秦穆公,穆公不待開言,便曰:「寡人知公子急於歸國矣,恐諸臣不任其事,寡人當親送公子至河。」重耳拜謝而出。
丕豹聞穆公將納公子重耳,願為先鋒效力。穆公許之。
太史擇吉于冬之十二月。先三日,穆公設宴,餞公子于九龍山,贈以白璧十雙,馬四百匹,帷席器用,百物俱備,糧草自不必說,趙衰等九人各白璧一雙,馬四匹,重耳君臣俱再拜稱謝。
至日,穆公自統謀臣百里奚、繇余,大將公子縶、公孫枝,先鋒丕豹等,率兵車四百乘,送公子重耳離了雍州城,望東進發,秦世子與重耳素本相得,依依不捨,直送至渭陽,垂淚而別,詩曰:
猛將精兵似虎狼,共扶公子立邊疆。
懷公空自誅狐突,隻手安能掩太陽?
周襄王十六年,晉懷公圉之元年,春正月,秦穆公同晉公子重耳行至黃河岸口,渡河船隻,俱已預備齊整,穆公重設餞筵,丁寧重耳曰:「公子返國,毋忘寡人夫婦也。」 乃分軍一半,命公子縶、丕豹護送公子濟河,自己大軍屯于河西。正是:「眼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
卻說壺叔主公子行李之事,自出奔以來,曹、衛之間擔饑受餓,不止一次,正是無衣惜衣,無食惜食,今日渡河之際,收拾行裝,將日用的壞籩殘豆、敝席破帷,件件搬運入船,有吃不盡的酒餔之類,亦皆愛惜如寶,擺列船內。
重耳見了,呵呵大笑,曰:「吾今日入晉為君,玉食一方,要這些殘敝之物何用?」喝教拋棄于岸,不留一些。
狐偃私嘆曰:「公子未得富貴,先忘貧賤,他日憐新棄舊,把我等同守患難之人,看做殘敝器物一般,可不枉了這十九年辛苦?乘今日尚未濟河,不如辭之,異時還有相念之日。」
乃以秦公所贈白璧一雙,跪獻於重耳之前曰:「公子今已渡河,便是晉界,內有諸臣,外有秦將,不愁晉國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從無益,願留秦邦,為公子外臣,所有白璧一雙,聊表寸意。」
重耳大驚曰:「孤方與舅氏共享富貴,何出此言?」
狐偃曰:「臣自知有三罪于公子,不敢相從。」
重耳曰:「三罪何在?」
狐偃對曰:「臣聞:‘聖臣能使其君尊,賢臣能使其君安',今臣不肖,使公子困于五鹿,一罪也;受曹、衛二君之慢,二罪也;乘醉出公子于齊城,致觸公子之怒,三罪也。向以公子尚在覊旅,臣不敢辭;今入晉矣,臣奔走數年,驚魂幾絶,必力並耗,譬之餘籩殘豆,不可再陳,敝席破帷,不可再設,留臣無益,去臣無損,臣是以求去耳。」
重耳垂淚而言曰:「舅氏責孤甚當,乃孤之過也。」
即命壺叔將已棄之物,一一取回。復向河設誓曰:「孤返國,若忘了舅氏之勞,不與同心共政者,子孫不昌。」
即取白璧投之於河曰:「河伯為盟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