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鴻鵠志,生割鳳鸞情。
狐偃等催趲小車二乘,趕黃昏離了齊城,與趙衰等合做一處,連夜驅馳,約行五六十里,但聞得鷄聲四起,東方微白,重耳方纔在車兒上翻身,喚宮人取水解渴。時狐偃執轡在傍,對曰:「要水須待天明。」
重耳自覺搖動不安,曰:「可扶我下床。」
狐偃曰:「非床也,車也。」
重耳張目曰:「汝為誰?」
對曰:「狐偃。」
重耳心下恍然,知為偃等所算,推衾而起,大罵子犯:「汝等如何不通知我,將我出城,意欲何為?」
狐偃曰:「將以晉國奉公子也。」
重耳曰:「未得晉,先失齊,吾不願行。」
狐偃誑曰:「離齊已百里矣,齊侯知公子之逃,必發兵來追,不可復也。」
重耳勃然發怒,見魏犨執戈侍衛,乃奪其戈以刺狐偃。
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游列國 秦懷嬴重婚公子
話說公子重耳怪狐偃用計去齊,奪魏犨之戈以刺偃,偃急忙下車走避,重耳亦跳下車挺戈逐之。趙衰、臼季、狐射姑、介子推等,一齊下車解勸。重耳投戟于地,恨恨不已。狐偃叩首請罪曰:「殺偃以成公子,偃死愈于生矣!」 重耳曰:「此行有成則已,如無所成,吾必食舅氏之肉。」
狐偃笑而答曰:「事若不濟,偃不知死在何處,焉得與爾食之;如其克濟,子當列鼎而食,偃肉腥臊,何足食?」
趙衰等併進曰:「某等以公子負大有為之志,故舍骨肉,棄鄉裡,奔走道途,相隨不捨,亦望垂功名于竹帛耳。今晉君無道,國人孰不願戴公子為君。公子自不求入,誰走齊國而迎公子者?今日之事,實出吾等公議,非子犯一人之謀,公子勿錯怪也。」
魏犨亦厲聲曰:「大丈夫當努力成名,聲施後世,奈何戀戀兒女子目前之樂,而不思終身之計耶?」
重耳改容曰:「事既如此,惟諸君命。」
狐毛進干糒,介子推捧水以進,重耳與諸人各飽食。
壺叔等割草飼馬,重施銜勒,再整輪轅,望前進發。有詩為證:
鳳脫鷄群翔萬仞,虎離豹穴奔千山。
要知重耳能成伯,只在周游列國間。
不一日行至曹國。
卻說曹共公為人,專好游嬉,不理朝政,親小人,遠君子,以諛佞為腹心,視爵位如糞土。朝中服赤芾乘軒車者,三百餘人,皆裡巷市井之徒,脅肩諂笑之輩。見晉公子帶領一班豪傑到來,正是「薰蕕不同器」了,惟恐其久留曹國,都阻擋曹共公不要延接他。大夫僖負覊諫曰:「晉、曹同姓,公子窮而過我,宜厚禮之。」
曹共公曰:「曹,小國也,而居列國之中,子弟往來,何國無之?若一一待之以禮,則國微費重,何以支吾?」
負覊又曰:「晉公子賢德聞于天下,且重瞳駢脅,大貴之征,不可以尋常子弟視也。」
曹共公一團稚氣,說賢德他也不管,說到重瞳駢脅,便道:「重瞳寡人知之,未知駢脅如何?」
負覊對曰:「駢脅者,駢脅骨相合如一,乃異相也。」
曹共公曰:「寡人不信,姑留館中,俟其浴而觀之。」
乃使館人自延公子進館, 以水飯相待,不致餼,不設享,不講賓主之禮,重耳怒而不食。館人進澡盆請浴,重耳道路醃月贊,正想洗滌塵垢,乃解衣就浴。
曹共公與嬖倖數人,微服至館,突入浴堂,迫近公子,看他的駢脅,言三語四,嘈雜一番而去。狐偃等聞有外人,急忙來看,猶聞嬉笑之聲,詢問館人,乃曹君也,君臣無不
慍怒。
卻說僖負覊諫曹伯不聽,歸到家中,其妻呂氏迎之,見其面有憂色,問:「朝中何事?」
負覊以晉公子過曹,曹君不禮為言。呂氏曰:「妾適往郊外採桑,正值晉公子車從過去。妾觀晉公子猶未的,但從行者數人,皆英傑也。吾聞:‘有其君者,必有其臣;有其臣者,必有其君。'以從行諸子觀之,晉公子必能光復晉國。此時興兵伐曹,玉石俱焚,悔之無及。曹君既不聽忠言,子當私自結納可也。妾已備下食品數盤,可藏白璧于中,以為贄見之禮,結交在未遇之先,子宜速往。」
僖負覊從其言,夜叩公館。重耳腹中方餒,含怒而坐,聞曹大夫僖負覊求見饋飧,乃召之入。負覊再拜,先為曹君請罪,然後述自家致敬之意。重耳大悅,嘆曰:「不意曹國有此賢臣。亡人幸而返國,當圖相報。」
重耳進食,得盤中白璧,謂負覊曰:「大夫惠顧亡人,使不饑餓于土地足矣,何用重賄。」
負覊曰:「此外臣一點敬心,公子萬乞勿棄。」重耳再三不受。
負覊退而嘆曰:「晉公子窮困如此,而不貪吾璧,其志不可量也。」
次日,重耳即行。
負覊私送出城十里方回。史官有詩云:
錯看龍虎作豾貆,盲眼曹共識見微。
堪嘆乘軒三百輩,無人及得負覊妻。
重耳去曹適宋。狐偃前驅先到,與司馬公孫固相會。公孫固曰:「寡君不自量,與楚爭勝,兵敗股傷,至今病不能起。然聞公子之名,向慕久矣,必當掃除館舍,以候車駕。」
公孫固入告于宋襄公,襄公正恨楚國,日夜求賢人相助,以為報仇之計,聞晉公子遠來,晉乃大國,公子又有賢名,不勝之喜。其奈傷股未痊,難以面會,隨命公孫固郊迎授館,待以國君之禮,饋之七牢。
次日,重耳欲行,公孫固奉襄公之命,再三請其寬留。私問狐偃:「當初齊桓公如何相待?」偃備細告以納姬贈馬之事。公孫固回覆宋公。宋公曰:「公子昔年已婚宋國矣,納女吾不能,馬則如數可也。」亦以馬二十乘相贈,重耳感激不已。住了數日,饋問不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