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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文學言行雖有伯夷之廉,不及柳下惠之貞,不過高瞻下視,絜言污行,觴酒豆肉,遷延相讓,辭小取大,鷄廉狼吞。趙綰、王臧之等,以儒術擢為上卿,而有奸利殘忍之心。主父偃以口舌取大官,竊權重,欺紿宗室,受諸侯之賂,卒皆誅死。東方朔自稱辯略,消堅釋石,當世無雙;然省其私行,狂夫不忍為,況無東方朔之口,其餘無可觀者也?」
文學曰:「志善者忘惡,謹小者致大。俎豆之間足以觀禮,閨門之內足以論行。夫服古之服,誦古之道,舍此而為非者,鮮矣。故君子時然後言,義然後取,不以道得之不居也。滿而不溢,泰而不驕。故袁盎親于景帝,秣馬不過一駟;公孫弘即三公之位,家不過十乘;東方先生說聽言行于武帝,而不驕溢;主父見困厄之日久矣,疾在位者不好道而富且貴,莫知恤士也,於是取饒衍之餘以周窮士之急,非為私家之業也。當世囂囂,非患儒之鷄廉,患在位者之虎飽鴟咽,于求覽無所孑遺耳。」卷第五
相刺第二十
大夫曰:「古者,經井田,制廛裡,丈夫治其田疇,女子治其麻枲,無曠地,無遊人。故非商工不得食于利末,非良農不得食于收穫,非執政不得食于官爵。今儒者釋耒耜而學不驗之語,曠日彌久,而無益於治,往來浮游,不耕而食,不蠶而衣,巧偽良民,以奪農妨政,此亦當世之所患也。」
文學曰:「禹戚洪水,身親其勞,澤行路宿,過門不入。當此之時,簪墮不掇,冠掛不顧,而暇耕乎?孔子曰:『詩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東西南北七十說而不用丙,然後退而修王道,作春秋,垂之萬載之後,天下折中焉,豈與匹夫匹婦耕織同哉!傳曰:‘君子當時不動,而民無觀也。故非君子莫治小人,非小人無以養君子,不當耕織為匹夫匹婦也。君子耕而不學,則亂之道也。」
大夫曰:「文學言治尚于唐、虞,言義高於秋天,有華言矣,未見其實也。昔魯穆公之時,公儀為相,子思、子柳為之卿,然北削于齊,以泗為境,南畏楚人,西賓秦國。孟軻居梁,兵折于齊,上將軍死,而太子虜,西敗於秦,地奪壤削,亡河內、河外。夫仲尼之門,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室家,負荷而隨孔子,不耕而學,亂乃愈滋。故玉屑滿篋,不為有寶;詩書負笈,不為有道。要在安國家,利人民,不苟繁文眾辭而已。」
文學曰:「虞不用百里奚之謀而滅,秦穆用之以至霸焉。夫不用賢則亡,而不削何可得乎?孟子適梁,惠王問利,答以仁義。趣舍不合,是以不用而去,懷寶而無語。故有粟不食,無益於饑;睹賢不用,無益於削。紂之時,內有微、箕二子,外有膠鬲、棘子,故其不能存。夫言而不用,諫而不聽,雖賢,惡得有益於治也?」
大夫曰:「橘柚生於江南,而民皆甘之於口,味同也;好音生於鄭、衛,而人皆樂之於耳,聲同也。越人子臧、戎人由余,待譯而後通,而並顯齊、秦,人之心于善惡同也。故曾子倚山而吟,山鳥下翔;師曠鼓琴,百獸率舞。未有善而不合,誠而不應者也。意未誠與?何故言而不見從,行而不合也?」
文學曰:「扁鵲不能治不受針藥之疾,賢聖不能正不食諫諍之君。故桀有關龍逄而夏亡,紂有三仁而商滅,故不患無由余、子臧之論,患無穆、威之聽耳。是以孔子東西無所遇,屈原放逐于楚國也。故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所以言而不見從,行而不得合者也。」
大夫曰:「歌者不期于利聲,而貴在中節;論者不期于麗辭,而務在事實。善聲而不知轉,未可為能歌也;善言而不知變,未可謂能說也。持規而非矩,執準而非繩,通一孔,曉一理,而不知權衡,以所不睹不信人,若蟬之不知雪,堅據古文以應當世,猶辰參之錯,膠柱而調瑟,固而難合矣。孔子所以不用於世,而孟軻見賤于諸侯也。」
文學曰:「日月之光,而盲者不能見,雷電之聲,而聾人不能聞。夫為不知音者言,若語于瘖聾,何特蟬之不知重雪耶?夫以伊尹之智,太公之賢,而不能開辭于桀、紂,非說者非,聽者過也。是以荊和抱璞而泣血,曰:『安得良工而剖之!』屈原行吟澤畔,曰:『安得皋陶而察之!』夫人君莫不欲求賢以自輔,任能以治國,然牽于流說,惑于道諛,是以賢聖蔽掩,而讒佞用事,以此亡國破家,而賢士饑于岩穴也。昔趙高無過人之志,而居萬人之位,是以傾覆秦國而禍殃其宗,盡失其瑟,何膠柱之調也?」
大夫曰:「所謂文學高第者,智略能明先王之術,而姿質足以履行其道。故居則為人師,用則為世法。今文學言治則稱堯、舜,道行則言孔、墨,授之政則不達,懷古道而不能行,言直而行枉,道是而情非,衣冠有以殊于鄉曲,而實無以異於凡人。諸生所謂中直者,遭時蒙幸,備數適然耳,殆非明舉所謂,固未可與論治也。」
文學曰:「天設三光以照記,天子立公卿以明治。故曰:公卿者,四海之表儀,神化之丹青也。上有輔明主之任,下有遂聖化之事,和陰陽,調四時,安眾庶,育群生,使百姓輯睦,無怨思之色,四夷順德,無叛逆之憂,此公卿之職,而賢者之所務也。若伊尹、周、召三公之才,太顛、閎夭九卿之人。文學不中聖主之明舉,今之執政,亦未能稱盛德也。」
大夫不說,作色不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