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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曰:「古者,采椽不斲,茅茨不翦,衣布褐,飯土硎,鑄金為鉏,埏埴為器,工不造奇巧,世不寶不可衣食之物,各安其居,樂其俗,甘其食,便其器。是以遠方之物不交,而崑山之玉不至。今世俗壞而競于淫靡,女極纖微,工極技巧,雕素樸而尚珍怪,鑽山石而求金銀,沒深淵求珠璣,設機陷求犀象,張網羅求翡翠,求蠻、貉之物以眩中國,徙邛、筰之貨,致之東海,交萬里之財,曠日費功,無益於用。是以褐夫匹婦,勞疲力屈,而衣食不足也。故王者禁溢利,節漏費。溢利禁則反本,漏費節則民用給。是以生無乏資,死無轉屍也。」
大夫曰:「古者,宮室有度,輿服以庸;采椽茅茨,非先王之制也。君子節奢刺儉,儉則固。昔孫叔敖相楚,妻不衣帛,馬不秣粟。孔子曰:『不可,大儉極下。』此蟋蟀所為作也。管子曰:『不飾宮室,則材木不可勝用,不充庖廚,則禽獸不損其壽。無末利,則本無所出,無黼黻,則女工不施。』故工商梓匠,邦國之用,器械之備也。自古有之,非獨于此。弦高販牛于周,五羖賃車入秦,公輸子以規矩,歐冶以鎔鑄。語曰:『百工居肆,以致其事。』農商交易,以利本末。山居澤處,蓬蒿堯埆,財物流通,有以均之。是以多者不獨衍,少者不獨饉。若各居其處,食其食,則是橘柚不鬻,朐鹵之鹽不出,旃罽不市,而吳、唐之材不用也。」
文學曰:「孟子云:『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蠶麻以時,布帛不可勝衣也。斧斤以時,材木不可勝用。田漁以時,魚肉不可勝食。』若則飾宮室,增台榭,梓匠斲巨為小,以圓為方,上成雲氣,下成山林,則材木不足用也。男子去本為末,雕文刻鏤,以象禽獸,窮物究變,則谷不足食也。婦女飾微治細,以成文章,極伎盡巧,則絲布不足衣也。庖宰烹殺胎卵,煎炙齊和,窮極五味,則魚肉不足食也。當今世,非患禽獸不損,材木不勝,患僭侈之無窮也;非患無旃罽橘柚,患無狹廬糠糟也。」
錯幣第四
大夫曰:「交幣通施,民事不及,物有所幷也。計本量委,民有饑者,谷有所藏也。智者有百人之功,愚者有不更本之事。人君不調,民有相萬之富也。此其所以或儲百年之餘,或不厭糟糠也。民大富,則不可以祿使也;大強,則不可以罰威也。非散聚均利者不齊。故人主積其食,守其用,制其有餘,調其不足,禁溢羡,厄利涂,然後百姓可家給人足也。」
文學曰:「古者,貴德而賤利,重義而輕財。三王之時,迭盛迭衰。衰則扶之,傾則定之。是以夏忠、殷敬、周文,庠序之教,恭讓之禮,粲然可得而觀也。及其後,禮義弛崩,風俗滅息,故自食祿之君子,違于義而競于財,大小相吞,淚轉相傾。此所以或儲百年之餘,或無以充虛蔽形也。古之仕者不穡,田者不漁,抱關擊柝,皆有常秩,不得兼利盡物。如此,則愚智同功,不相傾也。詩云:『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言不盡物也。」
大夫曰:「湯、文繼衰,漢興乘弊。一質一文,非苟易常也。俗弊更法,非務變古也,亦所以救失扶衰也。故教與俗改,弊與世易。夏後以玄貝,周人以紫石,後世或金錢刀布。物極而衰,終始之運也。故山澤無征,則君臣同利,刀幣無禁,則奸貞並行。夫臣富則相侈,下專利則相傾也。」
文學曰:「古者,市朝而無刁幣,各以其所有易所無,抱布貿絲而已。後世即有龜貝金錢,交施之也。幣數變而民滋偽。夫救偽以質,防失以禮。湯、文繼衰,革法易化,而殷、周道興。漢初乘弊,而不改易,畜利變幣,欲以反本,是猶以煎止燔,以火止沸也。上好禮則民闇飾,上好貨則下死利也。」
大夫曰:「文帝之時,縱民得鑄錢、冶鐵、煮鹽。吳王擅鄣海澤,鄧通專西山。山東奸猾,咸聚吳國,秦、雍、漢、蜀因鄧氏。吳、鄧錢布天下,故有鑄錢之禁。禁禦之法立,而奸偽息,奸偽息,則民不期于妄得,而各務其職;不反本何為?故統一,則民不二也;幣由上,則下不疑也。」
文學曰:「往古,幣眾財通而民樂。其後,稍去舊幣,更行白金龜龍,民多巧新幣。幣數易而民益疑。於是廢天下諸錢,而專命水衡三官作。吏匠侵利,或不中式,故有薄厚輕重。農人不習,物模擬之,信故疑新,不知奸貞。商賈以美貿惡,以半易倍。買則失實,則失理,其疑或滋益甚。夫鑄偽金錢以有法,而錢之善惡無增損于故。擇錢則物稽滯,而用人尤被其苦。春秋曰:『算不及蠻、夷則不行。』故王者外不鄣海澤以便民用,內不禁刀幣以通民施。」
禁耕第五
大夫曰:「家人有寶器,尚函匣而藏之,況人主之山海乎?夫權利之處,必在深山窮澤之中,非豪民不能通其利。異時,鹽鐵未籠,布衣有朐邴,人君有吳王,皆鹽鐵初議也。吳王專山澤之饒,薄賦其民,賑贍窮乏,以成私威。私威積而逆節之心作。夫不蚤絶其源而憂其末,若決呂梁,沛然,其所傷必多矣。太公曰:『一家害百家,百家害諸侯,諸侯害天下,王法禁之。』今放民于權利,罷鹽鐵以資暴強,遂其貪心,眾邪群聚,私門成黨,則強禦日以不制,而幷兼之徒奸形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