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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六月,黃氣見,自姊歸十餘裡中,廣十餘丈。後十數日,與吳人戰,先主敗績,馮習及將張南皆死。先主嘆曰:「吾之敗,天也!」委舟舫由步道還魚復。將軍義陽傅彤為後殿,兵眾死盡,彤氣益烈。吳將喻令降,彤罵曰:「吳狗,何有漢將軍降者!」遂戰死。從事祭酒程畿獨溯江退,眾曰:「後追以至,宜解舫輕行。」畿曰:「吾在軍,未習為敵走,況從天子乎!」亦見殺。黃權偏軍孤絶,遂北降魏。李異、劉阿等踵躡先主,屯南山。先主改魚復曰永安。丞相亮聞而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使不東行;既復東行,必不顛危矣!」
八月,司徒靖卒。是歲,驃騎將軍馬超亦卒,臨沒上疏曰:「臣宗門二百餘口,為孟德所誅略盡,唯從弟岱當為微宗血食之系,深陛下。」岱官至平北將軍。拜彤子僉左中郎將。
冬十月,詔丞相亮營南北郊于成都。孫權聞先主在白帝,甚懼,遣使請和。先主使太中大夫南陽宗瑋報命。十有一月,先主寢疾。十有二月,漢嘉太守黃元,素亮所不善,聞先主疾病,慮有後患,舉郡拒守。
三年春正月,召丞相亮于成都,詔亮省疾于永安。元燒臨邛城,治中從事楊洪啟太子遣將軍陳、鄭綽由青衣水伐元,滅之。二月,亮至永安。先主謂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對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先主又為詔敕太子曰:「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亮與尚書令李嚴並受寄。
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宮,時年六十三。亮表後主曰:「大行皇帝邁仁樹德,覆育無疆。昊天不吊,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號兆,如喪考妣。乃顧遺詔,事惟太宗,百寮發哀,三日除服,到葬復服。其郡國守、相、令、長、丞、尉三日除服。」五月,梓宮至成都,謚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
撰曰:漢末大亂,雄桀並起。若董卓、呂布、二袁、韓、馬、張楊、劉表之徒,兼州連郡,眾逾萬計,叱吒之間,皆自謂漢祖可踵,桓、文易邁。而魏武神武幹略,戡屠蕩盡。于時先主名微人鮮,而能龍興鳳舉,伯豫君徐,假翼荊楚,翻飛梁、益之地,克胤漢祚,而吳、魏與之鼎峙。非英才命世,孰克如之!然必以曹氏替漢,宜扶信順,以明至公;還乎名號,為義士所非。及其寄死孤于諸葛亮,而心神無貳,陳子以為「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
卷七
○劉後主志
後主諱禪,字公嗣,先主太子,甘夫人所生也。襲位時年十七。
建興元年夏五月,後主即位,尊皇后吳氏曰皇太后。大赦,改元,——于魏黃初四年,吳黃武二年也。立皇后張氏,車騎將軍飛女也。封丞相亮武鄉侯;中都護李嚴假節,加光祿勛,封都鄉侯,督永安事;中軍師、衛尉魯國劉琰亦都鄉侯;中護軍趙雲,江州都督費觀,屯騎校尉、丞相長史王連,中部督襄陽向寵,及魏延、吳懿,皆封都亭侯;楊洪、王謀等關內侯。
南中諸郡並叛亂,亮以新遭大喪,未便加兵。遣尚書南陽鄧芝固好於吳。吳主孫權曰:「吾誠願與蜀和親,但主幼國小,慮不自存。」芝對曰:「吳、蜀二國之地,吳有三江之阻,蜀有重險之固。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一時之傑。合此二長,共為唇齒,進可兼併天下,退可鼎足而峙。大王如臣服于魏,魏則上望大王入朝,其次求太子入侍;若其不從,則奉辭伐叛,蜀必順流,見可而進。如此,江南之地非復大王之有也。」吳主大悅,與蜀和報,使聘歲通。芝後累往,權曰:「若滅魏之後,二主分治,不亦樂乎!」芝對曰:「滅魏之後,大王未深識天命者,戰爭方始耳。」權曰:「君之誠懇,乃至于此!」書與亮曰:「丁宏張,陰化不實。和合二國,惟有鄧芝。」
二年,丞相亮開府,領益州牧,事無鉅細,咸決於亮。亮乃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親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究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乎封域之內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勸戒明也。闢尚書郎蔣琬及廣漢李邵、巴西馬勛為掾,南陽宗預為主簿,皆德舉也;秦宓為別駕,犍為五梁為功曹,梓潼杜微為主簿,皆州俊彥也。而江夏費、南郡董允、郭攸之始為侍郎,讚揚日月。
吳遣中郎將張溫來聘,報鄧芝也。將返命,百官餞焉。惟秦宓未往,亮累催之。溫問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學士也。」及至,溫問宓曰:「君學乎?」答曰:「五尺童子皆學,何況小人!」溫曰:「天有頭乎?」宓曰:「有之」。溫曰:「在何方也?」宓曰:「《詩》雲,『乃眷西顧』,知其在西。」又曰:「天有耳乎?」宓曰:「《詩》不雲乎:『鶴鳴九皋,聲聞于天。』若其無耳,何以聽之?」又曰:「天有足乎?」曰:「《詩》不雲乎:『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又曰:「天有姓乎?」曰:「姓劉。」「何以知之?」曰:「其子姓劉。」又曰:「日生於東乎?」曰:「雖生於東,終沒于西。」答問如響之應聲,溫大敬服。宓亦尋遷右中郎將、長水校尉、大司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