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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七「朱唐交奏本末」:「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言呂伯恭嘗與仲友同書會有隙,朱主呂,故抑唐,是不然也。蓋唐平時恃才輕晦庵,而陳同父頗為朱所進,與唐每不相下。同父游台,嘗狎籍妓,囑唐為脫籍,許之。偶郡集,唐語妓曰:『汝果欲從陳官人耶?』妓謝。唐云:『汝須能忍饑受凍仍可。』妓聞大恚。自是陳至妓家,無復前之奉承矣。陳知為唐所賣,亟往見朱。朱問:『近日小唐雲何?』答曰:『唐謂公尚不識字,如何作監司?』朱銜之,遂以部內有冤案,乞再巡按。既至台,適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陳言為信。立索郡印,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以奏馳上。時唐鄉相王淮當軸。既進呈,上問王。王奏:『此秀才爭閒氣耳。』遂兩平其事。詳見周平園《王季海日記》。而朱門諸賢所作《年譜道統錄》,乃以季海右唐而並斥之,非公論也。其說聞之陳伯玉式卿,蓋親得之婺之諸呂雲。」§
2.
39三九
《滄浪》(
1)《鳳兮》(
2)二歌,已開楚辭體格。然楚詞之最工者,推屈原、宋玉,而後此之王褒、劉向之詞不與焉。五古之最工者,實推阮嗣宗、左太沖、郭景純、陶淵明,而前此曹劉,後此陳子昂、李太白不與焉。詞之最工者,實推後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後此南宋諸公不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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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孟子·離婁上》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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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論語·微子》:「楚狂接與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矣!』」
四十
唐五代之詞,有句而無篇。南宋名家之詞,有篇而無句。有篇有句,唯李後主降宋後諸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軒數人而已。
四一
唐五代北宋之詞家,倡優也。南宋後之詞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詞人之詞,寧失之倡優,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厭,較倡優為甚故也。
四二
《蝶戀花》「獨倚危樓(
1)」一闋,是《六一詞》,亦見《樂章集》。余謂:屯田輕薄子,只能道「奶奶蘭心蕙性(
2)」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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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見本《刪稿》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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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柳永《玉女搖仙佩》:「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擬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談何容易。細思算,奇葩艷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爭如這多情,占得人間,千嬌百媚。須信畫堂繡閣,皓月清風,忍把光陰輕棄。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年雙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憐我多才多藝。願奶奶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為盟誓。今生斷不孤鴛被。」
四三
讀《會真記》者,惡張生之薄倖〔幸加單人〕,而恕其奸非。讀《水滸傳》者,恕宋江之橫暴,而責其深險。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艷詞可作,唯萬不可作儇薄語。龔定庵詩云:「偶賦凌雲偶倦飛,偶然閒慕遂初衣。偶逢錦瑟佳人問,便說尋春為汝歸。(
1)」其人之涼薄無行,躍然紙墨間。余輩讀耆卿伯可詞,亦有此感。視永叔、希文小詞何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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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為龔自珍《乙亥雜詩》三百十五首之一,見《定庵續集》。
四四
詞人之忠實,不獨對人事宜然。即對一草一木,亦須有忠實之意,否則所謂游詞也。
四五
讀《花間》《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詠》。讀《草堂詩餘》,令人回想袁谷《才調集》。讀朱竹□〔詫換土旁〕《詞綜》,張皋文、董子遠《詞選》,令人回想沈德潛三朝詩別裁集。
四六
明季國初諸老之論詞,大似袁簡齋之論詩,其失也,纖小而輕薄。竹□〔詫換土旁〕以降之論詞者,大似沈規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四七
東坡之曠在神,白石之曠在貌。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為營三窟之計,此其所以可鄙也。
四八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已修能。(
1)」文學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然詞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內美。無內美而但有修能,則白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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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二句出自屈原《離騷》。
四九
詩人視一切外物,皆遊戲之材料也。然其遊戲,則以熱心為之,故詼諧與嚴重二性質,亦不可缺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