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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惟明公以高世之才,何施而不可,惟無忽其所以為易,而深思其所難者而稍加意焉,將天下被其澤,而何蜀之足雲。軾負罪居喪,不敢輒至貴人之門,妄有所稱述,誠不勝之心,敢以告諸左右。舊所為文十五篇,政事之餘,憑幾一笑,亦或有可觀耳。
【與葉進叔書】
進叔足下。仆狷介寡合之人也。足下望其貌而壯其氣,聆其語而知其心,握手見情素,交論古今,歡然若將與之忘年焉,仆不自知何為而得此于足下也。前日南歸,草草不能道一辭。到家,秋氣已高,窗戶蕭然,思與足下談笑之樂,恍乎若相從于夢中,既覺而不知臥于虛榻也。行日,嘗辱贈言,意勤辭直,讀之使人惻惻動心。足下之所以知仆心者至矣,所以責善於朋友者亦至矣。而又凡所以為至之中有所不至者,仆得以盡之焉。仆聞有自知之明者,乃所以知人。有自達之聰者,乃所以達物。自知矣可以無疑矣,而徇人則疑於人。自達矣可以無蔽矣,而徇物則蔽於物。今足下自知自達而無可疑可蔽矣,豈仆所以得人與物之說耶?至以謂仆之交,不能把臂服膺以示無間,凡此者,非疑非蔽也,乃仆所以為狷介寡合者。足下顧不亮乎?夫投規于矩,雖公輸不能使之合。何則?方圓者殊也。雜宮以羽,雖師曠不能使之一。何則?緩急者異也。對辯以訥,遇剛以柔,雖君子不能以無爭。何則?所性所操之不同也。足下聰明過人,無世事不通,獨不知物理之有參差者乎?昔張籍遺韓愈之書,責愈以商論文字不能下氣。夫以退之而未免,矧其下者乎?雖然,亦思而改之耳。恐足下未審此,聊復以書。
【答范景山書】
自離東武,不復拜書,疏怠之罪,宜獲譴于左右矣。兩辱手教,存撫愈厚,感愧不可言。即日起居佳勝。知局事勞冗殊甚。景山雖去軒冕,避津要,所欲閒耳,而不可得,乃知吾道艱難之際,仁人君子舍眾人所棄,猶不可得,然憂喜勞逸,無非命者,出辦此身,與之浮沉,則亦安往而不適也。軾始到彭城,幸甚無事,而河水一至,遂有為魚之憂。近日雖已減耗,而來歲之患,方未可知,法令周密,公私匱乏,舉動尤難,直俟逐去耳。久不聞余論,頑鄙無所鎸發,恐遂汩沒于流俗矣。子由在南都,亦多苦事。近詩一軸拜呈,冗迫無佳意思,但堪供笑耳。近齋居,內觀于養生術,似有所得。子由尤為造入。景山有異書秘訣,倘可見教乎?余非面莫盡,惟乞萬萬自重。
【答參寥書】
去歲倉卒離湖,亦以不一別太虛、參寥為恨。留語與僧官,不識能道否?到黃已半年,朋游常少,思念公不去心。懶且無便,故不奏書。遠承差人致問,慇勤累幅,所以開諭獎勉者至矣。仆罪大責輕,謫居以來,杜門念舊而已。雖平生親識,亦斷往還,理故宜爾。而釋、老數公,乃復千里致問,情義之厚,有加于平日,以此知道德高風,果在世外也。見寄數詩及近編詩集,詳味,灑然如接清顏聽軟語也。比已焚筆硯,斷作詩,故無緣屬和,然時復一開以慰孤寂,幸甚!筆力愈老健清熟,過于向之所見,此于至道,殊不相妨,何為廢之邪?當更磨揉以追配彭澤。未間,自愛。
【答李康年書】
向承寵訪,教語甚厚,因循未及裁謝。復枉專使辱書累幅,意愈勤重。且獲所著《通言》三篇,及新詩碑刻,廢學之人,徒知愛其文之工妙,而不能究極其意之所至,欽味反覆,不能釋手,幸甚!幸甚!比日起居何如?竊想著書講道,馳騁百氏,而游于藝學,有以自娛,忘其窮約也。
《通言》略獲披味,所發明者多矣。謹且借留,得為究觀。他書豈敢輒留。他日別為小字,寫草書見惠,不必《心經》,乃大賜也。要跋尾,謾寫數字,不稱妙筆。
【答舒堯文書】
軾啟。午睡昏昏,使者及門,授教及詩,振衣起觀,頓爾醒快,若清風之來得當之也。大抵詞律莊重,敘事精緻,要非囂浮之作。昔先零侵漢西疆,而趙充國請行,吐谷渾不貢于唐,而文皇臨朝嘆息,思起李靖為將,乃知老將自不同也。晉師一勝城濮,則屹然而霸,雖齊、陳大國,莫不服焉。今日魯直之於詩是已。公自于彼乞盟可也,奈何欲為兩屬之國,則犧牲玉帛焉得而給諸?不敢當!即承來命,少資け噱。
【答陸道士書(或題作與陸子厚)】
軾啟。別來歲月乃爾許也,涉世不已,再罹憂患,但知自哂爾。感君不遺,手書慇勤如此,且審道體安休,喜慰之極。惠州凡百不惡,杜門養痾,所念君棄家求道二十餘年,不見異人,當得異書。見許今春相訪,果然能踐言,何喜如之。舊過廬山,見蜀道士馬希言,似有所知。今為何在,曾與之言否?黃君高人,與世相忘者,如軾與舍弟,何足以致。若得他一見子由,龍錯其所未至,則軾可以並受賜矣。願因足下致懇,當可得否?韓樸主事,多從傅同年游。近傅得廣東漕幕,遂帶得來此否?因見,亦道意。羅浮有一鄧道士名守安,專靜有守,皆世外良友。世外之道,金丹為上,儀鄰次之,服食草木又次之,胎息三住為本,殆無出此者。嵇中散曰:「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然後承以靈芝,潤以醴泉,以朝陽,綏以五弦。」不用其他,舉以中散為師矣。適飲桂酒一杯,醺然徑醉,作書奉答,真不勒字數矣。桂酒,乃仙方也。釀桂而成,盎然玉色,非人間物也。足下端為此酒一來,有何不可,但恐足下拘戒不飲。道家少飲和神,非破戒也。余惟善愛。
【答孫志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