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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元年十月□日,尚書祠部員外郎直史館權知徐州軍州事蘇軾,謹昧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備員冊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為守法令,治文書,赴期會,不足以報塞萬一。輒伏思念東方之要務,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擇焉。
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瓶竭則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盜賊之策。及移守徐州,覽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關,既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菽麥,一熟而飽數歲。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台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木炮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裡,而積三年糧于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跋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
州之東北七十餘里,即利國監,自古為鐵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戶皆大家,藏鏹巨萬,常為盜賊所窺,而兵衛寡弱,有同兒戲。臣中夜以思,即為寒心。使劇賊致死者十餘人,白晝入市,則守者皆棄而走耳。地既產精鐵,而民皆善鍛,散冶戶之財,以嘯召無賴,則烏合之眾,數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巳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使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才,如呂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運司奏乞禁止利國監鐵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況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為國興利,而奪彼與此,不已隘乎?自鐵不北行,冶戶皆有失業之憂,詣臣而訴者數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戶,為利國監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餘人,採礦伐炭,多饑寒亡命強力鷙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戶每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卻刃刀槊,教之擊刺,每月兩衙,集於知監之庭而閲試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盜,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戶為盜所睨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衛,民所樂也,而官又為除近日之禁,使鐵得北行,則冶戶皆悅而聽命,奸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險固,而樓櫓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于徐。此故徐人也,嘗屯于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于南京,異時轉運使分東西路,畏饋餉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里,頗產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闕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聽不差出,使此數百人者常採石以城。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
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藪,盜賊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復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巡檢公事,必有以自效。京東惡盜,多出逃軍。逃軍為盜,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致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將官,修軍政,士皆精鋭而不免于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蓋自近歲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復得,惟所部將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故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弈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盜。臣自至徐,即取不繫省錢百餘千別儲之。當部送者,量遠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將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期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敕使按閲,所具見也。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衰,亦去盜之一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