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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堅嗣。堅資性溫潤,文采縝密,不減文,而器局差小,起家為文林郎,侍書東宮。昭帝立,以舊恩見寵。帝春秋益壯,喜寬大博厚者,顧堅器小,斥不用。堅亦以落落難合于世,自視與瓦礫同。昭帝崩,大將軍霍光以帝平生玩好器用後宮美人置之平陵。堅自以有舊恩,乞守陵,拜陵寢郎。後死葬平陵。
自文生時,宗族分散四方,高才奇特者,王公貴人以金帛聘取為從事舍人,其下亦與巫醫書算之人遊,皆有益於其業,或因以致富焉。
贊曰:羅氏之先無所見,豈左氏所稱羅國哉?考其國邑,在江漢之間,為楚所滅,子孫疑有散居黟、歙間者。嗚呼,國既破亡,而後世猶以知書見用,至今不絶,人豈可以無學術哉!
【江瑤柱傳】
生姓江,名瑤柱,字子美,其先南海人。十四代祖媚川,避合浦之亂,徙家閩越。閩越素多士人,聞媚川之來,甚喜,朝夕相與探討,又從而鐫琢之。媚川深自晦匿,嘗喟然謂其孫子曰:「匹夫懷寶,吾知其罪矣。尚子平何人哉!」遂棄其孥,浪跡泥塗中,潛德不耀,人莫知其所終。媚川生二子,長曰添丁,次曰馬頰。始來鄞江,今為明州奉化人,瑤柱世孫也。性溫平,外慤而內淳。稍長,去衤暴,頎長而白皙,圓直如柱,無絲發附麗態。父友庖公異之,且曰:「吾閲人多矣。昔人夢資質之美有如玉川者,是兒亦可謂瑤柱矣。」因以名之。生寡慾,然極好滋味合口,不論人是非,人亦甘心焉。獨與峨嵋洞車公、清溪遐丘子、望湖門章舉先生善,出處大略相似,所至一坐盡傾。然三人者,亦自下之,以謂不可及也。生亦自養,名聲動天下,鄉閭尤愛重之。凡歲時節序,冠婚慶賀,合親戚,燕朋友,必延為上客,一不至,則慊然皆云無江生不樂。生頗厭苦之,間或逃避于寂寞之濱,好事者,雖解衣求之不憚也。至于中朝達官名人遊宦東南者,往往指四明為善地,亦屢屬意于江生。惟扶風馬太守,不甚禮之。生浸不悅,跳身武林,道感溫風,得中乾疾。為親友強起,置酒高會。座中有合氏子,亦江淮間名士也,輒坐生上。眾口嘆美之曰:「聞客名舊矣。蓋鄉曲之譽,不可盡信,韓子所謂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者,非客耶?客第歸,人且不愛而棄之海上,遇逐臭之夫,則客歸矣,尚何與合氏子爭乎!」生不能對,大慚而歸,語其友人曰:「吾棄先祖之戒,不能深藏海上,而薄游樽俎間,又無馨德,發聞惟腥,宜見擯于合氏子,而府公貶我,固當從吾子游于水下。苟不得志,雖粉身亦何憾。吾去子矣。」已而果然。其後族人復盛于四明,然聲譽稍減雲。
太史公曰:裡諺有云:「果失地則不榮,魚龍失水則不神。」物固且然,人亦有之。嗟乎瑤柱,誠美士乎!方其為席上之珍,風味藹然,雖龍肝鳳髓,有不及者。一旦出非其時而喪其真,眾人且掩鼻而過之,士大夫有識者,亦為品藻而置之下。士之出處不可不慎也,悲夫!
【黃甘陸吉傳】
黃甘、陸吉者,楚之二高士也。黃隱于泥山,陸隱于蕭山。楚王聞其名,遣使召之。陸吉先至,賜爵左庶長,封洞庭君,尊寵在群臣右。久之,黃甘始來,一見拜溫尹平陽侯,班視令尹。吉起隱士,與甘齊名,入朝久,尊貴用事。一旦甘位居上,吉心銜之,群臣皆疑之。會秦遣蘇軫、鐘離意使楚,楚召燕章華台。群臣皆與甘坐上坐。吉弗然謂之曰:「請與子論事。」甘曰:「唯唯。」吉曰:「齊、楚約西擊秦,吾引兵逾關,身犯霜露,與枳棘最下者同甘苦,率家奴千人,戰季洲之上,拓地至漢南而歸。子功孰與?」甘曰:「不如也。」曰:「神農氏之有天下也,吾剝膚剖肝,怡顏下氣,以固蒂之術獻上,上喜之,命註記官陶弘景狀其方略,以付國史,出為九江守,宣上德澤,命童兒亦懷之。子才孰與?」甘曰:「不如也。」吉曰:「是二者皆出吾下,而位吾上,何也?」甘徐應之曰:「君何見之晚也。每歲太守勸駕乘傳,入金門,上玉堂,與虞荔、申、梅福、棗嵩之徒列侍上前,使數子者口去舌縮,不覆上齒牙間。當此之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吉默然良久曰:「屬之於子矣。」甘曰:「此吾之所以居子之上也。」於是群臣皆服。歲終,吉以疾免。更封甘子為穰侯,吉之子為下邳侯。穰侯遂廢不顯,下邳以美湯藥,官至陳州治平。
太史公曰:田文論相吳起說,相如回車廉頗屈,侄欲弊衣尹姬悔。甘、吉亦然。傳曰:「女無好醜,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此之謂也。雖美惡之相遼,嗜好之不齊,亦焉可勝道哉!
【葉嘉傳(或謂陳元規作)】
葉嘉,閩人也。其先處上谷。曾祖茂先,養高不仕,好游名山,至武夷,悅之,遂家焉。嘗曰:「吾植功種德,不為時采,然遺香後世,吾子孫必盛于中土,當飲其惠矣。」茂先葬郝源,子孫遂為郝源民。
至嘉,少植節操。或勸之業武。曰:「吾當為天下英武之精,一槍一旗,豈吾事哉!」因而游見陸先生,先生奇之,為著其行錄傳于時。方漢帝嗜閲經史時,建安人為謁者侍上,上讀其行錄而善之,曰:「吾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曰:「臣邑人葉嘉,風味恬淡,清白可愛,頗負其名,有濟世之才,雖羽知猶未詳也。」上驚,敕建安太守召嘉,給傳遣詣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