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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州民之老,聞而相與觀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無與『燕喜』者比。經營于其側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遺其人乎?弘中自吏部郎貶秩而來,次其道途所經,自藍田入商雒,涉淅湍,臨漢水,升峴首,以望方城;出荊門,下岷江,過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由郴逾嶺,爰所家,魚龍所宮,極幽遐瑰詭之觀,宜其于山水飫聞而厭見也。今其意乃若不足。
《傳》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弘中之德,與其所好,可謂協矣。智以謀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儀于天朝也不遠矣。遂刻石以記。
徐泗豪三州節度掌書記廳石記
書記之任亦難矣!元戎整齊三軍之士,統理所部之,以鎮守邦國,贊天子施教化,而又外與賓客四鄰交;其朝覲聘問慰薦祭祀祈祝之文,與所部之政,三軍之號令升黜,凡文辭之事,皆出書記。非閎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然皆元戎自闢,然後命于天子。苟其帥之不文,則其所闢或不當,亦其理宜也。
南陽公自御史大夫、豪壽廬三州觀察使,授節移鎮徐州,歷十一年,而掌書記者三人。其一人曰高陽許孟容,入仕于王朝,今為尚書禮部郎中;其一人曰京兆杜兼,今為尚書禮部員外郎、觀察判官;其一人隴西李博,自前鄉貢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方為之。南陽公文章稱天下,其所闢實所謂閎辨通敏,兼人之才者也。後之人苟未知南陽公之文章,吾請觀于三君子;苟未知三君子之文章,吾請觀于南陽公可知矣。
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輝;志同而氣合,魚川泳而鳥雲飛也!愈樂是賓主之相得也,故請刻石以記之,而陷置於壁間,俾來者得以覽觀焉。
畫記
雜古今人物小畫共一卷。騎而立者五人,騎而被甲載兵立者十人,一人騎執大旗前立,騎而被甲載兵行且下牽者十人,騎且負者二人,騎執器者二人,騎擁田犬者一人,騎而牽者二人,騎而驅者三人,執覊勺立者二人。騎而下倚馬臂隼而立者一人,騎而驅涉者二人,徒而驅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冑手弓矢鉞植者七人,甲冑執幟植者十人,負者七人,偃寢休者二人,甲冑坐睡者一人,方涉者一人,坐而脫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雜執器物役者八人,奉壺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牽者二人,驢驅者四人,一人杖而負者,婦人以孺子載而可見者六人,載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戲者九人。
凡人之事三十有二,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馬大者九匹,于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牽者,涉者,陸者,翹者,顧者,鳴者,寢者,訛者,立者,人立者,者,飲者,溲者,陟者,降者,癢磨樹者,噓者,嗅者,喜相戲者,怒相是嚙者,秣者,騎者,驟者,走者,載服物者,載狐兔者。凡馬之事二十有七,為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頭,橐駝三頭,驢如橐駝之數,而加其一焉。
隼一,犬羊狐兔麋鹿共三十,旃車三兩。雜兵器弓矢、旌旗、刀劍、矛、弓服、矢房、甲冑之屬,瓶、盂、簦、笠、筐、、、釜飲食服用之器,壺、矢博弈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極其妙。
貞元甲戌年,余在京師甚無事,同居有獨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畫而與余彈棋,余幸勝而獲焉。意甚惜之,以為非一工人之所能運思,蓋集眾工人之所長耳,雖百金不願易也。明年,出京師,至河陽,與二三客論畫品格,因出而觀之。座有趙侍禦者,君子人也,見之慼然,若有感然。
少而進曰:「噫,余之手摸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時常有志乎茲事,得國本,絶人事而摸得之,游閩中而喪焉。居閒處獨,時往來余懷也,以其始為之勞而夙好之篤也。今雖遇之,力不能為已,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愛之,又感趙君之事,因以贈之,而記其人物之形狀與數,而時觀之,以自釋焉。)
藍田縣丞廳壁記
丞之職所以貳令,于一邑無所不當問。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職。丞位高而逼,例以嫌不可否事。文書行,吏抱成案詣丞,卷其前,鉗以左手,右手摘紙尾,雁鶩行以進,平立睨丞曰:「當署。」丞涉筆占位署,惟謹。目吏,問:「可不可?」吏曰:「得。」則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雖尊,力勢反出主簿、尉下。
諺數慢必曰丞,至以相訾。丞之設,豈端使然哉。
博陵崔斯立種學績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貞元初,挾其能,戰藝于京師,再進再屈囗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評事言得失黜官,再轉而為丞茲邑。始至,喟曰:「官無卑,顧材不足塞職。」既噤不得使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負丞,而丞負余。」則盡去牙角,一躡故跡,破崖岸而為之。
丞廳故有記,壞漏污不可讀,斯立易桷與瓦,墁治壁,悉書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牆鉅竹千梃,儼立若相持,水氵虢氵虢循除鳴。斯立痛掃溉,對樹二松,日哦其間。有問者輒對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考功郎中、知制誥韓愈記。
新修滕王閣記
愈少時,則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絶特之稱。及得三王所為序、賦、記等,壯其文辭,益欲往一觀而讀之,以忘吾憂。系官于朝,願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陽,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過南昌,而觀所謂滕王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