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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碩甫曰:是苦且勞者,有所甚企待于後。後孰當之?則乃所稱聞性道與治天下者也。乃言曰:使黃帝正名,而不以致上世之理,孔子之正名,而終不能以興禮而齊刑,則六藝為無用,而古之儒之見詬與詬古之儒者齊類。彼陟顛而棄本,此循本而忘顛,庸愈乎?且吾不能生整齊之之後。既省吾力而重負企待者,於是始以六書九數之術,及條禮家曲節碎文如幹事,推之慾遂以通於治天下。大凡某書如千篇,如千卷,某書如千卷,都如千卷,如目錄。
兵部主事姚先生曰:今天下得十數陳碩甫,分置各行省,授行省學弟子;天下得百十巨弟子,分教小弟子,國家進士,必於是乎取則。至教不躐等,且性與天道之要,或基之聞矣。
中書胡先生曰:使碩甫自信所推畢無閡,請從姚先生之言。所推猶有閡,則姑舍是言,整齊益整齊,企待益企待。總之,必不為虛待,無歧謬。是二言者,龔自珍皆聞之。因最錄書指意皆識之。
答人求墓銘書·龔自珍
藏幽之有文,又從而諧其詞,炎漢以來,未有改也。顧禮何心哉?吾遇人求請藏幽之文,輒心動,不悄戚其容與區別其狀之詞而來者,弗許也。悄戚而來者亦戚而應之。怊悵鋪敘,既成,意向未能和。何哉?古之始為是制者何心哉?雖巨富貴,重以賢聖,至于殷湯,猶不能以爭天下古今之勢。
故詩曰:「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仁人者姑盡吾愛以附不欲速朽之義。謂夫功德文章行誼之跡,與其有令聞之子孫,具于辭,冀哀而掩之。掩之者誰與?至于冀夫掩之也,而尚忍問與?仁人孝子,其遂忍逆計至於是,抑又忍弗計至是與?是求請者與為文者所皆艱言也。而乃昌昌愉愉以命之。從夫乞為傳為誄之義同與?甚者辭曰或錫之誄,或錫之傳,或錫之志銘,詞體如是,固若是其易而無擇與?
君家有世德,法宜為文章,又辱吾子諉責不可辭,而犆不忍為志銘。謹撰上墓表。
記王隱君·龔自珍
于外王父段先生廢簏中,見一詩,不能忘。于西湖僧經箱中,見書心經蠹且半,如遇簏中詩也。益不能忘。春日出螺螄門,與轎伕戚貓語。貓指荒塚外曰:此中有人家。段翁來杭州,必出城訪其處。歸不向人言。段不能步,我舁往。獨我與吳轎伕知之。循塚得木橋,遇九十許人,短褐襮日中。問路焉,告聾。予心動,揖而徐言:先生真隱者。答曰:我無印章。蓋隱者與印章聲相近。日晡矣,貓促之。悵然歸。
明年冬,何布衣來談古刻。言吾有宋拓李斯郎邪石。吾得心疾,醫不救。城外一翁至,言能活之。兩劑而愈。曰:為此搨本來也。入室徑攜去。他日見馬太常,述布衣言。太常俯而思,邛而掀髯曰:是矣是矣!吾甥鎖成嘗失步,入一人家,從灶後·戶出。忽有院宇,滿地皆鬆化石。循讀書聲,速入室。四壁古錦囊,囊中貯金石文字。案有《謝脁集》,借之不可。曰寫一本贈汝。越月,往視其書,類虞世南。曰蓄書生乎?曰無之。指牆下鋤地者,是為我書。出門遇梅一株,方作華。竊負鬆化石一由歸。若兩人所遇,其皆是與?
予不識鎖君,太常布衣皆不言其姓。吳轎伕言彷彿姓王也。西湖僧之徒取《心經》來,言是王老者寫。參互求之,姓王何疑焉。惜不得鋤地能書者姓。橋外大小兩樹倚依立,一杏,一烏柏。
書葉機·龔自珍
鄞人葉機者,可謂異材者也。嘉慶六年,舉行辛酉科鄉試。機以廩貢生治試具。凡竹籃泥爐油紙之屬悉備。忽得巡撫檄曰:貢生某毋與試。機大詫。初蔡牽朱濆兩盜,為海巨癰,所至劫掠戶口以百數,歲必再三至。海濱諸將怵息。俟其去,或揚帆施槍炮空中送之。寇反追,衄不以聞。故為患且十年。
巡撫者,儀征阮公也。素聞機名,知沿海人信官不如信機,又知海寇畏鄉勇勝畏官兵,又知鄉勇非機不能將。八月,寇定海,將犯鄞。機得檄號于眾曰:「我一貧貢生,吮墨執三寸管,將試于有司,售則試京師,不售則歸耳。今中丞過聽,檄我將鄉裡與海寇戰,毋乃咍乎?雖然,不可已。願諸君助我。」眾曰:「吾請銀于文官不可,或借炮于武官不可。事亟矣,何以助君?」
葉君乃揎臂大呼,且誓曰:「用官庫中一枚錢,借官營中一秤火藥而成功者,非男子也。」飛書募健足至行省,假所知豪士萬金,假縣中豪士萬金。遂濃墨署一紙曰:「少年失鄉曲歡致凍餓者,有拳力絶人者,漁于海者,父子兄弟有曾戕于寇者,與無此數端而願從我者,皆畫諾。」夜半賚紙者反,城中村中畫諾者三千人。天明,簿旗幟若干,火器若干,糧若干。機曰:「烏用眾?以九舟出,余聽命。」
是日也,潮大至,神風發於海上。一槍之發抵巨炮,一櫓之勢抵艅艎。殺賊四百餘人。九月,又敗之於岸。十月,又逐之於海中。明年,正月,又逐之於島。浙半壁平。出軍時,檣中有紅心藍邊旗,機之旗也。自署曰代山,其村名也。朱濆艦中,或爭軋詛神,必曰遇代山旗。阮公聞于朝。奉旨以知縣用。今為江南知縣。為龔自珍道其事。
書金伶·龔自珍
金伶德輝,以字行,逸其名矣。吳人。乾隆中,吳中葉先生以善為聲老海內。海內多新聲。葉刌而律之,納于吭。大凡江左歌者有二:一曰清曲,一曰劇曲。清曲為雅燕,劇為狎游,至嚴不相犯。葉之藝能知雅樂俗樂之關鍵,分別銖忽而通於本。自稱宋後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