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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集 - 129 / 544
古典散文類 / 歐陽修 / 本書目錄
  

歐陽修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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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頁

朗讀:

問:六經者,先王之治具,而後世之取法也。《書》載上古,《春秋》紀事,《詩》以微言感刺,《易》道隱而深矣,其切于世者《禮》與《樂》也。自秦之焚書,六經盡矣。至漢而出者,皆其殘脫顛倒,或傳之老師昏耄之說,或取之塚墓屋壁之間,是以學者不明,異說紛起。況乎《周禮》,其出最後,然其為書備矣。其天地萬物之統,制禮作樂,建國君民,養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為治之法皆有條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跡所以比二代而尤詳見于後世者,《周禮》著之故也。然漢武以為瀆亂不驗之書,何休亦云六國陰謀之說,何也?然今考之,實有可疑者。夫內設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貳;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統理,此《周禮》之大略也。而六官之屬略見于經者五萬餘人,而裡閭縣鄙之長、軍師卒伍之徒不與焉。王畿千里之地,為田幾井,容民幾家?王官、王族之國邑幾數?民之貢賦幾何?而又容五萬人者于其間,其人耕而賦乎?如其不耕而賦,則何以給之?夫為治者,故若是之煩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誹古,盡去古制。自漢以後,帝王稱號,官府制度,皆襲秦故,以至于今雖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嘗有意于《周禮》者,豈其體大而難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將以遺後也,使難行而萬世莫能行,與不可行等爾。然則反秦制之不若也,脫有行者,亦莫能興,或因以取亂,王莽後周是也,則其不可用決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車旗似有可採者,豈所謂鬱鬱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禮》之經,其失安在?宜于今者,其理安從?其悉陳無隱。

問:古者為治有繁簡,其施於民也有淺深,各適其宜而已。三代之盛時地方萬里,而王所自治者千里而已,其餘以建諸侯。至于禮樂刑政,頒其大法而使守之,則其大體蓋簡如此。諸侯大小國蓋數千,必各立都邑,建宗廟。卿士大夫朝聘祭祀,訓農練卒,居民度土,自一夫以上皆有法制,則其于眾務,何其繁也!今自京師至于海隅徼障,一尉卒之職必命于朝,政之大小皆自朝出,州縣之吏奉行而已。是舉天下皆所自治,其于大體,則為繁矣。其州縣大小,邑閭田井,訓農練卒,一夫以上略無制度,其于眾務,何其忽而簡也!夫禮以治民,而樂以和之,德義仁恩,長養涵澤,此三代之所以深於民者也。政以一民,刑以防之,此其淺者爾。今自宰相至于州縣有司,莫不行文書、治吏事,其急在於督賦斂、斷獄訟而已,此特淺者爾。禮樂仁義,吏不知所以為,而慾望民之被其教,其可得乎?夫治大以簡則力有餘,治小以繁則事不遺,制民以淺則防其僻,漸民以深則化可成,此三代之所以治也。今一切悖古,簡其當繁而繁其可簡,務其淺而忽其深。故為國百年,而仁政未成、生民未厚者,以此也。然若欲使國體大小適繁簡之宜,法政弛張盡淺深之術,諸侯井田,不可卒復,施于今者何宜?禮樂刑政,不可卒成,用於今者何便?悖古之失,其原何自?修復之方,其術何始?跡治亂,通古今,子大夫之職也,其悉心以陳焉。


  

問:禮樂之書散亡,而雜出於諸儒之說,獨中庸出於子思。子思,聖人之後也。其所傳宜得其真,而其說有異乎聖人者,何也?《論語》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蓋孔子自年十五而學,學十五年而後有立,其道又須十年而一進。孔子之聖,必學而後至,久而後成。而《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生而知之也;自明誠,學而知之也。若孔子者,可謂學而知之者,孔子必須學,則《中庸》所謂自誠而明、不學而知之者,誰可以當之歟?堯用四凶,其初非不思也,蓋思之不能無失耳,故曰「惟帝其難之」。舜之於事,必問於人而擇焉,故曰「舜好問」。禹之於事,己所不決,人有告之言,則拜而從之,故曰「禹拜昌言」。湯之有過,後知而必改,故曰「改過不吝」。孔子亦嘗有過,故曰「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而《中庸》曰「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堯之思慮常有失,舜、禹常待人之助,湯與孔子常有過。此五君子者,皆上古聖人之明者,其勉而思之猶有不及,則《中庸》之所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誰可以當之歟?此五君子者不足當之,則自有天地已來,無其人矣,豈所謂虛言高論而無益者歟?夫孔子必學而後至,堯之思慮或失,舜、禹必資於人,湯、孔不能無過,此皆勉人力行不怠,有益之言也。若《中庸》之誠明不可及,則怠人而中止,無用之空言也。故予疑其傳之謬也,吾子以為如何?

【南省試進士策問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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