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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末,契丹與少帝絶好,契丹主委延壽以圖南之事,許以中原帝之。延壽乃導誘蕃軍,蠶食河朔。晉軍既降于中渡,契丹主命延壽就寨安撫之,仍賜龍鳳褚袍,使衣之而往。謂之曰:「漢兒兵士,皆爾有之,爾宜親自慰撫。」延壽至營,杜重威、李守貞已下皆迎謁于馬前。及契丹入汴,時降軍數萬,皆野次於陳橋,契丹主慮有變,欲盡殺之。延聞之,遽請見契丹主,曰:「臣伏見今日已前,皇帝百戰千征,始收得晉國,不知皇帝自要治之乎?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變色曰:「爾何言之過也!朕以晉人負義,舉國南征,五年相殺,方得中原,豈不自要為主,而為他人耶?卿有何說,速奏朕來!」延壽曰:「皇帝嘗知吳、蜀與晉朝相殺否?」曰:「知。」延壽曰:「今中原南自安、申,西及秦、鳳,沿邊數千里,並是兩界守戍之所。將來皇帝歸國時,又漸及炎蒸,若吳、蜀二寇交侵中國,未知許大世界,教甚兵馬禦捍?苟失堤防,豈非為他人取也。」契丹主曰:「我弗知也,為之奈何?」延壽曰:「臣知上國之兵,當炎暑之時,沿吳、蜀之境,難為用也。未若以陳橋所聚降軍團並,別作軍額,以備邊防。」契丹主曰:「念在壺關失斷陽城時,亦曾言議,未獲區分,致五年相殺,此時入手,如何更不翦除?」延壽曰:「晉軍見在之數,如今還似從前盡在河南,誠為不可。臣請遷其軍,並其家口于鎮、定、雲、朔間以處之,每歲差伊分番,于河外沿邊防戍,上策也。」契丹主忻然曰:「一取大王商量。」由是陳橋之眾獲免長平之禍焉。
延壽在汴久之,知契丹主無踐言之意,乃遣李崧達語契丹主,求立為皇太子,崧不得已言之。契丹主曰:「我于燕王,無所愛惜,但我皮肉堪與燕王使用,亦可割也,何況他事!我聞皇太子,天子之子合作,燕王豈得為之也!」因命與燕王加恩。時北來翰林學士承旨張礪,擬延壽為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樞密使、燕王如故。契丹主覽狀,索筆圍卻「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之字,乃付翰林院草制焉。又以其子匡贊為河中節度使。延壽在汴州,復娶明宗小女為繼室。先是,延州節度使周密為其子廣娶焉,已納財畢,親迎有日矣,至是延壽奪取之。契丹主自汴回至邢州,命升延壽坐在契丹左右相之上。契丹主死,延壽下教於諸道,稱權知南朝軍國事。是歲六月一日,為永康王烏裕所鎖,籍其家財,分給諸部。尋以延壽入國,竟卒於契丹。
匡贊歷漢、周兩朝,累授節鎮及統軍使。仕皇朝,歷廬、延、邠、鄜等四鎮焉。
張礪,字夢臣,磁州滏陽人也。祖慶,父寶,世為農。礪幼嗜學,有文藻。在布衣時,或睹民間爭競,必為親詣公府,辨其曲直,其負氣也如此。唐同光初,擢進士第,尋拜左拾遺,直史館。會郭崇韜伐蜀,奏請礪掌軍書。蜀平,崇韜為魏王繼岌所誅,時崇韜左右親信皆懼禍奔逃,惟礪詣魏王府第,慟哭久之,時人皆服其高義。及魏王班師,礪從副招討使任圜東歸。至利州,會康延孝叛,回據漢州,圜奉魏王命,回軍西討延孝。時礪獻謀于圜,請伏精兵于後,先以羸師誘之,圜深以為然。延孝本驍將也,任圜乃儒生也,延孝聞圜至,又睹其羸師,殊不介意,及戰酣,圜發精兵以擊之,延孝果敗,遂擒之以歸。是歲四月五日至鳳翔,內官向延嗣奉莊宗命,令誅延孝。監軍李延襲已聞洛中有變,故留延孝,且害任圜之功故也。圜未決,礪謂圜曰:「此賊構亂,遂致凱旋差晚,且明公血戰擒賊,安得違詔養禍,是破檻放虎,自貽其咎也。公若不決,余自殺此賊。」任圜不得已,遂誅延孝。天成初,明宗知其名,召為翰林學士。再丁父母憂,服闋,皆復入為學士,歷禮部、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充職。未幾,父之妾卒。初,妾在世,礪以久侍先人,頗亦敬奉,諸幼子亦以祖母呼之。及卒,礪疑其事,詢于同僚,未有以對,礪即託故歸於滏陽,閒居三年,不行其服,論情制宜,識者韙之。清泰中,復授尚書比部郎中、知制誥,依前充學士。
高祖起於晉陽,唐末帝命趙延壽進討,又命翰林學士和凝與延壽偕行。礪素輕凝,慮不能集事,因自請行,唐末帝慰而許之。及唐軍敗於團柏谷,與延壽俱陷于契丹,契丹以舊職縻之,累官至吏部尚書。契丹入汴,授右仆射、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隨至鎮州。會契丹主卒,永康王北去,蕭翰自東京過常山,乃引鐵騎圍其第。時礪有疾,方伏枕,翰見礪責之曰:「爾言于先帝,雲不得任蕃人作節度使,如此則社稷不永矣;又先帝來時,令我于汴州大內安下,爾言不可;又我為汴州節度使,爾在中書,何故行帖與我?」礪抗聲而對,辭氣不屈,翰遂鎖礪而去。《遼史》:礪抗聲曰:「此國家大體,安危所繫,吾實言之。欲殺即殺,奚以鎖為!」鎮州節度使滿達勒尋解其鎖,是夜以疾卒,家人燼其骨,歸葬于滏陽。
礪素耿直,嗜酒無檢。始陷契丹時,曾背契丹南歸,為追騎所獲,契丹主怒曰:「爾何舍我而去?」礪曰:「礪,漢人也,衣服飲食與此不同,生不如死,請速就刃。」契丹主顧通事高唐英曰:「我常戒爾輩善待此人,致其逃去,過在爾輩。」因笞唐英一百,其為契丹主善待也如此。礪平生抱義憐才,急於獎拔,聞人之善,必攘袂以稱之,見人之貧,亦倒篋以濟之,故死之之日,中朝士大夫亦皆嘆惜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