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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至外,恍然悟曰:「王欲自帝矣,烏可不成其業!」遂復人,行至宮門,而門已閉,乃叩扉請見。王命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臣暫還都。」王解其意,無復他言,唯云:「卿會須幾人相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奉辭,亮出,時已二鼓,見長星竟天,報群嘆曰:「吾嘗不信天文,今始驗矣。」夏四月,亮至建康,以內禪事諭群臣,群臣皆俯首聽命,於是下詔征王入朝。
再說恭帝即位以來,明知此座不久,常懷疑懼。一日,傅亮叩間來見,帝坐便殿見之。亮入再拜,啟于帝曰:「來王功德隆重,人心久歸,願陛下法堯禪舜,以應天命。」帝曰:「如是,當作禪文。」亮即袖中取草呈上,請帝自書。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書為詔。詔曰:陵替無常期,禪代非一族,貫之百王,由來尚矣。晉道陵遲,仍世多故,爰稽元興,禍難既積。安皇播越,宗祀墮泯,則我宣、元之祚,已墮于地。相國宋王,天縱聖德,靈武秀世,一匡頽運,再造區夏,固以興滅繼絶矣。乃三孚偽主,開滌五都,雕顏卉服之鄉,龍荒朔漠之長,莫不迴首朝陽,沐浴玄澤。
故四靈效瑞,川岳啟圖,嘉祥雜還,休應炳著。玄象表革命之期,華夷著樂推之願,代德之符,著于幽顯。瞻鳥爰止,允集明哲。夫豈延康有歸,成熙告謝而已哉?朕雖庸暗,昧于大道,永鑒廢興。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義,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遜位別官,歸禪于宋,一使唐虞、漢魏故事。
禪詔既下,群臣請帝出宮,以讓新天子即位,帝白:「天下猶非吾戀,況一宮乎!」
甲子,帝遜居于琅玡舊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謝晦謂之曰:「徐公得毋過威?」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歡之事,固不同也。」丁卯,宋王裕至石頭,群臣進璽綬,乃為壇于南郊,即皇帝位。文武百僚朝賀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臨太極殿,建號大宋,改元永初。奉帝為零陵王,降諸後為妃。優崇之禮,皆依晉初故事。
建宮于風秣陵縣,以兵守之。庚午,立七廟,追尊父翹為孝穆皇帝,妣趙氏為孝穆皇后。上事繼母蕭太后素謹,春秋已高,每旦入朝,未嘗失時刻。及即位,尊為皇太后。又大封功臣宗室,增賜從兄懷敬食邑五百戶,報其母ru哺之恩也。傅亮、徐羡之、檀道濟等,俱增位進爵。追封已故左仆射劉穆之為南康郡公,左將軍王鎮惡為龍陽縣候。
上思念穆之不置,謂左右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
可謂人之雲亡,邦國珍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
其子劉邕,雖襲父爵,而上不重用,左右或言于上,上曰:「吾豈不知邕為穆之兒?但其人有奇癖,非人情,不可近。」蓋邕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初為南康郡,其吏役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鞭之見血,結痂必送進,取以供膳。嘗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炙瘡,痂落在床,邕取食之。靈休大驚,問:「何食此不潔?」邕曰:「吾性嗜此。」靈休因將痂之未落者,盡剝取以給之。邕去,因與友人書曰:「劉昌向顧見啖,遍體流血。」聞者皆以為笑,以故見惡於帝。
卻說帝恐零陵尚存,人心未一,密以毒酒一瓶,授郎中令張偉,使往鴆之。偉嘆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于道自飲而卒。先是零陵遜位,深慮禍及,與嬪妃共處一室,自煮食于床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之手,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侍中褚談之,褚妃兄也。帝今談之探妃。妃出別室,與兄相見。
兵士遂逾垣而入,進藥于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得人身。」兵入以被掩殺之。帝聞其死,率百官臨朝堂三日,葬以帝禮,謚曰恭帝。後人有詩悼之曰:虛號稱尊僅一年,床前煮食劇堪憐。晉家氣數應當盡,一綫如何許再延。
且說帝自受禪以來,勤於政事,力矯前代之弊,從此人民樂利,天下義安。一日,帝視朝,百官皆集;問曰:「當今之事,何者宜先?」群臣訪立太子以固國本,帝從之。乃先封諸子,義真為廬陵工,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工,追諡故妃臧氏為敬皇后,而立義符為太子。初,帝常在軍中,戰爭無虛日,年近五十,尚無子。至晉義熙二年,始生太子于京口,得之甚喜。及長,有勇力,善騎射,解音律,常命劉穆之輔之,留守京師。然性好Y樂,多押群小,帝以其長立之,屢戒不浚因謂謝晦曰:「吾思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今太子多失,卿以為廬陵何如?」晦曰:「陛下既思存萬世,其事不可不慎,臣請往而觀之。」出造廬陵,廬陵知晦從帝所來,慇勤相接,與之坐談今古,議論風生,語紛紛不絶。晦默然相向,數問數不答。還謂帝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帝乃止,儲位得不易。未幾,帝不豫,徐羡之、傅亮、謝晦、檀道濟入侍湯藥。
越數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徐羡之、博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許臨朝。」徐、傅、謝、檀四人,同受顧命。癸亥,帝殂于西殿,享年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