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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德氣憤不過,即同周氏,赴建康縣哭訴情由。縣主姓陸,名微,東吳人,為人鯁直,不畏強禦。又值劉裕當國,朝廷清明,官吏畏法,接了狀詞,便即出票,先拿豪奴張順審問。差人奉了縣主之命,私下議道:「司馬府中,如何敢去拿人?」有的道:「張順住在郭外園裡,早晚入城,吾們候在城門口,拿他便了。」那知事有湊巧,差人行至城門,正值張順騎馬而來,差人走上,勒住馬口道:「張大爺請下騎來,有話要說。」張順下馬道:「有何說話?」差人道:「我縣主老爺,請你講話,現有朱票在此。」張順道:「此時府中傳喚,我不得閒。」差人道:「官府中事,卻由不得你,快去快去。」張順道:「去也何妨。」便同差人至縣,縣主聞報,便即升堂。張順昂然而入,見了縣主,立而不跪。縣主道:「你不過司馬家奴,如何哄誘主人,強搶民家閨女,大幹法紀?見了本縣,尚敢不跪麼!」張順道:「這件事求老爺莫管罷。」縣主拍案大怒道:「朝廷委我為令,地方上事,我不管誰管!」喝令扯下重打四十。
左右便將張順按倒在地,打至二十,痛苦不過,只得求饒。縣令道:「既要饒打,且從實供來。」張奴怕打,悉將強搶情由供出。縣主錄了口詞,吩咐收監,候申詳上司,請旨定奪。有人報知文思,文思不怕縣令,卻怕其事上聞,劉裕見責,玉娟必歸斷母家,如何捨得,數次央人到縣說情,求他莫究。
縣令執法不依。文思計無所出,或謂之曰:「府中俠士甚眾,縣既不從,不如潛往殺之,其獄自解。」文思氣憤不過,遂依其說,潛遣刺客入縣,夜靜時,悄悄將縣令殺死。明日縣中親隨人等,見主人死得詫異,飛報上司。裕聞報,道:「賊不在遠,著嚴加搜緝。」既而蹤跡漸露,訪得賊在司馬府中,遂命劉穆之悉收文思門下士考問,盡得其實。裕大怒,從來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遂收文思于獄。其強搶之女,發還母家,聽行更嫁,奏過請旨。旨意下來,其黨羽皆斬,文思亦令加誅。休之聞之,上表求釋,願以己之官爵贖其于罪。裕不許,然遽誅之,又礙休之面上,因將文思執送荊州,令休之自正其罪。
休之不忍加誅,但表廢其官,使之閒住江陵。裕怒曰:「休之不殺文思,以私廢公,目無國法,此風何可長也?」因征休之來京,並欲黜之。
詔至江陵,休之慾就征,恐終不免;欲拒命,慮力不敵,憂懼不知所出。參軍韓延之曰:「劉裕剪滅宗藩,志圖篡晉,將軍若去,必不為裕所容,如何遽就死亡?若不受命,大兵立至,荊州必危。我嘗探得雍州刺史魯宗之,素不附裕,久懷異志。其子竟陵太守魯軌,勇冠三軍。今若結之為援,並二州之力以拒朝廷,庶州土可保。」休之曰:「今煩卿往,為我結好於宗之。」延之領命,往說宗之曰:「公謂劉裕可信乎?」宗之曰:「未可信也。」延之曰:「司馬公無故見召,其意可知,次將及公,恐公亦不免于禍。今欲與公相約,併力抗裕,公其有意乎?」宗之曰:「吾憂之久矣,苦于勢孤力弱。若得司馬公為主,敢不執鞭以從。」延之請盟,於是宗之親赴荊州,與體之面相盟約,普生死不相背負。盟既定,連名上表罪裕。裕閲其表,大怒,遂殺休之次子文寶、文祖,下詔討之。差將軍檀道濟將兵三萬攻襄陽一路,江夏太守劉虔之屯兵三連,立橋聚糧,以待道濟。又命徐逵之將兵一萬為前鋒,王允之、沉淵子、蒯恩佐之出江夏口。身統大軍為後繼,諸將皆從。先是韓延之曾為京口從事,與裕有舊,裕密以書招之。延之接書,呈示休之,即于座上作書答云:承親帥戎馬,遠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惶駭。何者?莫知師出之名故也。今辱來疏,知以譙王前事,良增嘆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當於古人中求之。以公有匡複之勛,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當默然耶?前以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如此。而遽興甲兵,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內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復欲欺誑國士?來示云:「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乎!劉藩死於閶闔之門,諸葛斃于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將吏,及朝廷賢德,皆寄性命以過日,心企太平久矣。吾誠鄙劣,嘗聞道于君子,以西平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跡郗僧施之徒明矣。假今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共臧洪游于地下,不復多言。
書競,即付來使寄裕。裕視書嘆息,以示將佐曰:「事人當如此矣。」其後,延之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其字曰顯宗,名其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