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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從謐言,安頓家口,徑投江北而來。行至轅門,見規模嚴肅,甲仗整齊,果然威風赫赫,比眾不同。方欲上前將書投遞,忽有兩少年,隨著仆從數十,昂然乘馬而來,到府下騎欲入,見裕手持書帖,佇立階下,便向前問曰:「君姓甚名誰,到此何干?」裕見問,知是府中人,對曰:「小子姓劉名裕,有王司徒書,引薦到來,欲投帥府效用。」少年曰:「莫非丹徒劉寄奴乎?」裕曰:「是也。」少年喜曰:「聞名久矣!取書帖來,我即代君通報,君且少待,刻即傳請也。」說罷便入。
要知兩位少年,不是別人,一即牢之子敬宣,一為牢之甥何無忌,出外訪友而歸。敬宣見裕一表非凡,故下騎相問,知是寄奴,心益喜。不上一回,內即傳請,裕振衣而入。行近堂階,敬宣慌忙趨出,謂裕曰:「家父此時不暇,明日請會,屈兄書齋小坐。」二人攜手進內,施禮罷,知是主君公子。少頃、無忌相見,又知是主君的甥,裕暗暗歡喜。未幾,設宴上來,敬宣就請赴席,裕亦不辭。三杯之後,彼此談心,情投意合,殊恨相見之晚。敬宣謂裕曰:「以君之才,他日功名,定出吾二人之上。今幸相遇,願結義為兄弟,君意可否?」裕大喜。
序齒,裕最長,無忌次之,敬宣又次之。對天下拜,共誓生死不相背負。結義畢,重複入席飲酒。懷抱益開。飲至更深方歇。
是夜,裕即宿于府內。明日進見牢之,相與慷慨論事,雄才大略,時露言表。牢之起立曰:「君位當出吾上,今屈君以參軍之職,共襄軍事。」裕再拜受命。裕遂迎其母弟,共居江北。
時東莞有臧俊者,善相人,為郡功曹。生一女,名愛親,其母叔孫氏,夢吞月而孕,容貌端嚴,舉動修整。俊貴其女,謂他日必母儀天下,故不輕許人,年二十,尚待字閨中。一日俊至北府,見裕奇之,遂自詣門請曰:「聞君未娶,家有弱息,願奉箕帚。」裕曰:「吾功業未就,志在驅馳,未暇有室也。」其母在內聞之,呼裕入曰:「吾聞臧女甚賢,汝不可卻。」
裕遂娶之,即武敬臧皇后也。
當是時,北府人才濟濟,若劉毅、孟昶、高雅之、諸葛長民等,皆一時豪俊,無不樂與裕游。裕益廣結納,敦意氣,以故遠近之士,皆歸心焉。一日,牢之召裕謂曰:「吾聞三吳之地,近遭海寇作亂,郡邑皆失,吾欲討之而無朝命,奈何?」
裕曰:「拜表即行可耳。」表未發,俄而詔至,命牢之都督吳郡諸軍事,引兵進討。牢之接詔大喜,遂會集請將,下令曰:「軍之勇怯,系于前鋒,誰能當此任者?」裕應聲而出,願為前部、牢之即命為先鋒,領兵三千,先日起發,然後大軍繼進。你道海賊從何而起?先是琅玡人孫泰,師事錢塘杜子恭。
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一把,其主向索,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既而借刀者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破魚腹,得一刀,視之即子恭所借者,其神效類如此,以故人爭信之。子恭死,泰傳其術,誑誘百姓,奉其教者,竭資產,進男女以求福。王珣為錢塘守,治其妖妄之罪,流之廣州。其後王雅悅其術,薦之孝武,雲知養性之方。孝武召語大悅,授以內職,後遷新安太守。泰知晉祚將終,收合徒眾,聚貨巨億,將謀不軌,三吳之人多從之。會稽內史謝輶發其罪,朝廷誅之。其侄孫恩,逃入海中,愚民猶以為泰實未死,登仙去矣,就海中資給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餘人,出沒海邊。時東土饑謹,盜賊竊發。恩乘民心騷動,率其黨,自海島突入,殺上虞令,旬日之間,有眾數萬,於是進攻會稽。會稽內史王凝之,右軍羲之子也。
妻謝道韞,安西將軍謝奕之女,幼聰悟,有才辨,叔安石愛之。
七八歲時,安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數句。安嘆其有雅人深致。又遇雪下,安問此何所似,其兄子朗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安深歎賞。及長,適凝之。以凝之少文,常厭薄之,歸寧,意甚不樂。安慰之曰:「王郎逸少於,亦不惡,汝何恨也?」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復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間,乃有王郎。」封謂謝歆,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皆其小字也。後凝之為會稽內史,一家同到治所。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論,詞理將屈。道韞遺婢謂獻之曰:「請為小郎解圍。」乃設青綾步障自蔽,與客復申前議,客不能屈。由是才名四播。及孫恩作亂,人心惶惶,而凝之世奉天師道,不發一兵,亦不設備,日在道室,稽顙跪祝。官屬請出兵禦寇,凝之曰:「我已請于大道,借鬼兵百萬,各守津要,賊不足憂也。」俄而賊兵漸近,乃聽出兵,恩已破關而人,會稽遂陷。凝之倉皇出走,恩執而殺之,並及諸子。
道韞聞亂,舉措自若。既而知夫與子皆為賊害,乃擁健婢數人,抽刀出門,賊至,挺身迎敵,手斬數賊,力盡被執。其外孫劉濤,年數歲,賊將殺之,道韞呼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
必若此,寧先見殺!「詞氣慷慨,聲情激厲。恩雖毒虐,為之改容,遂釋之,亦不害道韞。孫恩既據會稽,自稱征東將軍,逼使人士為官屬,有不從者,戮其全家,死者什七八。號其黨曰」長生“,遣生四出,釀諸縣令之肉,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城邑,焚掠一空,單留強壯者編入隊伍,婦女老弱,皆投諸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