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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峻到河東,覆報知遠,呈上遼主詔書,及所賜木枴,知遠略略一瞧,並沒有什麼希罕,但問及大梁情形。峻答道:「遼主貪殘,上下離心,必不能久有中原,大王若舉兵倡義,鋭圖興復,海內定然響應,胡兒雖欲久居,也不可得了!」知遠道:「我遞去三表,原是緩兵計策,並不是甘心臣虜。借知遠口中,說出賫表本意。但用兵當審察機宜,不可妄動,今遼兵新據京邑,未有他變,怎可輕與爭鋒?好在他專嗜財貨,慾壑已盈,必將北去。況且冰雪已消,南方卑濕,虜騎斷不便久留。我乘他北走,進取中原,方可保萬全了。」計策固是,奈百姓何!於是按兵不發,專俟大梁動靜,再定進止。
遼主未得知遠謝表,疑有貳心,又派使催貢方物。知遠乃遣副留守白文珂入獻奇繒名馬。遼主面語文珂道:「汝主帥劉知遠,既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究竟懷着甚麼意思?」文珂權詞解免。經遼主令他回報,即兼程西歸,報明知遠。孔目官郭威在側,便即進言道:「虜恨已深,不可不防!」知遠道:「且再探聽虛實,起兵未遲。」
忽由大梁傳到遼詔,上書大遼會同十年,大赦天下。知遠大驚道:「遼主頒行正朔,宣佈赦文,難道真要做中國皇帝麼?」行軍司馬張彥威入勸道:「中原無主,惟大王威望日隆,理應乘此正位,號召四方,共逐胡虜。」知遠笑道:「這卻未便,我究竟是個晉臣,怎可背主稱尊!且主上北遷,我若可半道截回,迎入太原,再謀恢復,庶幾名正言順,容易成功了。」遂下令調兵,擬從丹陘口出發,往迎晉主。特派指揮使史弘肇,部署兵馬,預戒行期。
看官!你道劉知遠的舉動,果是真心為晉麼?他探聽得大梁消息,多推尊遼主為中國皇帝,不禁心中一急,因急生智,獨想出一個迎主的名目,試驗軍情。揭出肺腸。究竟大梁城內,是何實跡?小子不得不據實敘明。
遼主德光,入據大梁,已經匝月,乃召晉百官入議,開口問道:「我看中國風俗,與我國不同,我不便在此久留,當另擇一人為主,爾等意下如何?」語才說畢,即聽得一片喧聲,或是歌功,或是頌德,結末是說的中外人心,都願推戴皇帝。大家都是搖尾狗。遼主獰笑道:「爾等果是同情麼?」語未已,又聽了幾十百個是字。遼主道:「眾情一致,足見天意,我便在下月朔日,升殿頒敕便了。」大眾才退。
到了二月朔日,天色微明,晉百官已奔入正殿,排班候着。但見四面樂懸,依然重設,兩旁儀衛,特別一新。大眾已忘故主,只眼巴巴的望着遼主臨朝。好容易待至辰牌,才聞鐘聲震響,雜樂隨鳴,裡面擁出一位華夷大皇帝,戴通天冠,着絳紗袍,手執大珪,昂然登座。晉百官慌忙拜謁,舞拜三呼。極寫醜態。朝賀禮畢,遼主頒正朔,下赦詔,當即退朝。
晉百官陸續散歸,都道是富貴猶存,毫無悵觸。獨有一個為虎作倀的趙延壽,回居私第,很是怏怏。他本由遼主面許,允立為帝,見三十三回。此時忽然變幻,無從稱尊,一場大希望,化作水中泡,哪得不鬱悶異常,左思右想,才得一策,越日即進謁遼主,乞為皇太子。虧他想出。遼主勃然道:「你也太誤了!天子兒方可做皇太子,別人怎得羼入!」延壽連磕數頭,好似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衷。遼主徐說道:「我封你為燕王,莫非你還不足麼?我當格外遷擢便了。」延壽又不好多嘴,只得稱謝而出。遼主乃召入學士張勵,令為趙延壽遷官。時方號恆州為遼中京,張勵因奏擬延壽為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兼樞密使。遼主見了奏草,援筆塗去二語,單剩得中京留守兼樞密使八字,頒給延壽。延壽不敢有違,惟益怨遼主食言,越加憤憤。
誰知趙延壽未得稱帝,劉知遠恰自加帝號,居然與遼抗衡。河東指揮使史弘肇,奉知遠命,召諸軍至球場,當面傳言,令他即日迎主。軍士齊聲道:「天子已被擄去,何人作主?現在請我王先正位號,然後出師!」弘肇轉白知遠,知遠道:「虜勢尚強,我軍未振,宜乘此建功立業,再作計較。士卒無知,速應禁止亂言!」恐非由衷之論。遂命親吏馳詣球場,傳示禁令。軍士方爭呼萬歲,俟聞禁令傳下,方纔少靜,次第歸營。
是夕即由行軍司馬張彥威等,上箋勸進,知遠尚不肯允。翌日復迭上二箋,知遠乃召郭威等入商。郭威尚未開言,旁有都押衙楊邠進言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王若再謙讓不居,恐人心一移,反致生變了!」郭威亦接入道:「楊押衙所言甚是,願王勿疑!」知遠道:「我始終未忍忘晉,就使權宜正位,也不應驟改國號,另頒正朔。」郭威道:「這也何妨!」
知遠乃諏吉稱尊,擇定二月辛未日,即皇帝位。
屆期這一日,知遠在晉陽宮內,被服袞冕,登殿受朝。將吏等聯翩拜賀,三呼萬歲。即由知遠傳制,仍稱晉朝,惟略去開運年號,復稱天福十二年。蹊蹺得很。禮成還宮,又傳諭諸道,凡為遼括借錢帛,一概加禁。且指日出迎故主,令軍士部署整齊,護駕啟行。已經稱帝,還要迎甚麼故主,這明是掩耳盜鈴。小子記得唐朝袁天罡與李淳風同作推背圖,曾傳下讖語道:
宗親散盡尚生疑,豈識河東赤帝兒!
頑石一朝俱爛盡,後圖惟有老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