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聽畢曰:「此碧眼胡僧饒舌也。」忽一老人披白袍裘,扶青藜杖,啟門拱袖前曰:「來者漢大將軍鐘離權耶?」鐘離聞言大驚,知其人為異人,向前揖而答曰:「是也。」老人曰:「何不寄宿山僧之所?」鐘離曰:「不才受命征蕃,因兵失利,單騎奔逃,遍尋客舍僧房,則盡草茅荊棘。沿路尋問,饑餒不堪。幸遇一僧引至莊所,得睹尊顏。乞望容留,自當報答。」老翁延入莊中,飲以麻姑之酒,食以胡麻之飯,因謂之曰:「功名富貴,總是浮雲,戰鬥攻圍者,為兇器也。君曾見萬古以來,江山有何常主,富貴有何定數?轉眼異形猶之黃粱一夢耳。若貧道行年差長,看破世情,閒居自在,遠脫樊籠,雖不能入道超凡,庶幾不若塵世所覊矣。將軍何必苦戀功名,勞心俗慮?」鐘離想其言談情致,意味深長,頓釋虎豹之雄心,轉為鸞鶴之觀念,因請問其養生之訣。翁曰:「養生無他,但虛其心,實其腹足矣。」鐘離曰:「何謂虛其心,實其腹?」翁曰:「心為一身之主,念其本末,洞洞空空,原無一物;自人累於物慾,而虛者始實,必卻其欲,反其原,則虛者虛,而神在萬物之表矣。腹者精之開,究其始生,保合完固,毫無滲漏。自人得形于色,而實者始虛,必固其精,窒其憋,則實者常實,而精在不損之天。二者完全,則老者可童,少者可壽;可以身游紫府,可以名書玉冊,豈曰僅僅養生已哉。」鐘離聞其言,頓大悟曰:「若非仙翁提醒迷途,幾于一身終陷塵網!」即以師事老人。老人以長生秘訣、金丹火訣、青龍劍法,悉授鐘離。次日辭歸,老人指以路途,回顧莊房,不見其處。鐘離嘆曰:「真異人也!」乃尋歸路望家而去。
飛劍山嵎斬虎
卻說鐘離得老人指示回至家中。先是其家人聞具與北蕃戰敗,蹤跡杳然,皆以其歿于軍中,舉家號哭掛孝。至此突歸,一家欣喜無限。問其敗陣根由,離備言其故。及至單騎自逃,迷失山谷,胡僧引路,仙翁傳道數端。其家人曰:「當日誕生,曾有異光數丈之端。能言,又有身游紫府,名書玉冊之句,固知當有異常之遇,不應死於劍戟之中也。」乃設大筵慶賀,盡歡而罷。
居數日,鐘離思敗陣私歸,朝廷若聞,必深加罪。今得仙劍之道,時刻不離,乃欲問跡修真,適其兄鐘離簡者,亦仕漢為郎中,性素慕道,棄職舊家。聞權之言,喜而不寐,即欲與之同行。權乃辭家別眷,披道服,執拂塵,兩角帶髻,二人飄然竟投華山三峰而去。道經小溪,見白鷺立山澗邊浴水,權謂簡曰:「鳧之頭何短?鷺之頸何長?欲斷彼續此,其可能乎?吾以天下之事,其不可長短者固多也。吾人誠然識破機關,至道即在眼前,天地皆吾掌握。但世人情慾難割,所以大道不達也。」議論未終,忽聞喊聲大震。視之乃眾人逐虎也。那虎生得肉額金睛,威猛無比,屢屢出山傷人。有一寡婦之子,年十餘歲,一日同仆入園取果,為虎噬之,其母痛恨至極,竟訟于縣。縣令哀其情切,令獵戶率居民捕之。眾人長槍短械,鳴鑼圍至山下。其虎在山大吼一聲,奔騰下嶺,連傷數人。咬牙咆哮,依負南山之陽而立。但見逐虎之人,大半驚倒在地。其中有勇敢之士,亦徒攮臂觀望,不敢向前。適二人至其處,眾人看見鐘離身體魁梧,狀貌清奇,乃相謂曰:「若得此人共搏此虎,不難得也。」中有一人曰:「彼道者,以救人為本,何不迎之。」眾人皆至權前求助曰:「此虎傷害多人,本縣出令剿捕,其虎勇猛難當,見今又在數人,負嵎而立。伏望道長仁慈助力,與民除害。」權聞言未及答,其兄簡謂之曰:「孽畜如此作害,汝雲已得青龍劍法,何不試之?」權曰:「諾。」即取劍在手,大喝一聲,望嵎擲去。那虎大叫一聲,鮮血淋漓,墜於山下。眾人稱異,齊至拜謝。請問其姓名,鐘離笑而不答,但收劍歸鞘。兄弟自相談論而去。
點金濟眾成仙
二人行了數日,不覺來到華山。見其山接連天日,吞吐雲霞,果是名賢隱跡之鄉,仙子傳真之處。有詩為證。詩曰:
山聳霄漢外,雲里路苕嶢;
瀑布流千丈,如鋪練一條。
下有棲心窟,橫安定命橋;
巍巍鎮世俗,華山名獨超。
又詩云:
突兀三峰接九天,雲霄深處即神仙;
分明指汝超凡路,何事男兒到此邊。
兄弟尋至三峰,結草為廬,日夕修煉,期年之內,未見成功。一日出遊,見貧人填路,問其故。曰:「乃年歲不登,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之四方。」權嘆息久之。回至山中,言于簡曰:「饑謹薦至,民不堪生,殊為可憫。」簡曰:「濟人利物,仁人之心。汝識金丹之道,不度斯世之民,成之何用?」權曰:「吾亦將欲試之。」乃取銅錫之類,于前,少放靈藥,以火焚之,皆成至室,廣佈貧民,因之而得命者,千百萬家。
一日,有上伷王玄甫者,知鐘離道將有得,降于仙班訪之。鐘離見其丰神特異,言論奇妙,拜求長生之訣。王曰:「心遑遑而無動,氣綿綿而徘徊,精涓涓而遺轉,神混混而往來。開崑崙放七竅,斂元氣于九垓。鑿破玉關,神光方顯,寂然圓郭,一任往來。」言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