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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郎道:「既不明白,也不消講了。」琴仙就坐在地下,那女郎也坐在一旁。琴仙頗為留戀,不肯就走,倒是那女郎催他道:「可以回去了。」琴仙只得起身,將那些果子送與那女郎,女郎笑道:「我不吃這些東西,既然你送我,我不受你的又不好,與你種在此處,等你將來再來看罷。」在頭上拔下根簪子,在墳前掘了幾個小坑,將那桃、李、蘋、梨四樣種了, 其餘的還裝在他盒子裡,給劉喜帶回。琴仙看了,甚是詫異,女郎催促起身,遂下了船,渡過湖來。劉喜要給他的船錢,女郎笑道:「不要,不要,我不是撐渡船的。」琴仙見了,更是不解,只得作謝而別。那女郎嫣然一笑,仍蕩入蓮花叢裡去了。
琴仙留心望他,只見花光湖水,一片迷離,望不清楚,不知那女郎去處,只得惆悵回船。
天色尚早,劉喜又要去逛秦淮河,把船蕩進了水西關。到了秦淮河,果見兩邊畫樓綉幕,香氣氤氳。只見那樓上有好些妓女,或一人憑闌的,或兩三人倚肩的,或輕搖歌扇,露出那纖纖玉手的,或噥噥唧唧的輕啟朱唇講話的。有妍有□,不是一樣。那些妓女見了琴仙這個美貌,便喚姐姐、呼妹妹的,大家出來俯着首看他,又把琴仙看得好不害羞,只得埋怨劉喜不該來。急要倒轉船身回去,那兩頭又來些遊船,有些妓女們陪着些客,擠將攏來,個個擠眉擦眼的看他,琴仙真成了個看殺衛。好容易把船擠了過去,聽得前面窗子一響,又有一個老妓出來,見了琴仙,目不轉睛的看,又聽得他叫一聲:「張老保,你蕩到那裡住,何不同到我們這裡來?」張老保看著劉喜,把嘴往上扭扭。劉喜搖頭道:「回去罷,我們大爺不肯去的。」
那老妓還在上面招呼,張老保搖搖手,一徑蕩了過去。出了水西關,好半天才到大船。天已黑了,上了船。
只見兩個家人慌慌張張的道:「大爺怎麼此刻才回?了不得了,老爺在山上跌了一交,暈了過去,救轉來,現在還哼聲不止呢。」琴仙聽了,唬得一身冷汗,連忙進艙來。不知屈道翁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屈方正成神託夢侯太史假義恤孤
話說琴仙上船,聞道翁跌壞,連忙進艙看視,道翁道:「此刻略清爽些,就是半個身子動不來,想也就好的。我已服了好些藥,你今日到何處去?」琴仙便說去逛莫愁湖,有個杜仙女墓,與仙乩上說的相對。道翁也覺詫異,道:「果然有這個墳,有碑記沒有呢?」琴仙道:「沒有碑記。」也將紅衣女子的光景述了一遍。道翁猜是蓮花神指點,父子兩個說了一會話。
琴仙又將石翁所贈的詩,與道翁看了。道翁不覺動氣,因說道:「此老遊戲散漫,習與性成,老來還是這樣。我就素鄙其人,不過愛其才耳。將這扇子撕了罷。」琴仙即將扇子撕得粉碎,一夜無話。
明早將要過關,忽然起了大頂風,走了錨,白浪滔天,把船倒打上去,一直打到了燕子磯,方纔收住,連忙拋錨打橛,加纜守風。道翁叫過琴仙來,吩咐道:「京中諸好友也應寫封信去道謝道謝,我膀子疼,你替我寫,我唸給你。寫行書就是了,不必盡要楷書。」一面靠在靠枕上,一面唸給琴仙,大同小異寫了十幾封,又寫了好些詩,足足寫了大半天。傍晚風小了些,道翁知他寫乏了,便叫劉喜同他上岸去散散。劉喜同了琴仙,到燕子磯上逛了一逛,又到宏濟寺看了懸崖撒手處,再到了鐵索纜孤舟,名勝不一而足,直到天黑而回。琴仙想和子玉的詞,便臥在床想了半夜才妥。明日依然大風,不能開船,即寫了這首詞,又寫了一封信。此外又寫了兩封,一與眾名士, 一與眾弟兄,與道翁的信一處封了。道翁命家人進城,交城守營加封遞寄。
道翁一生於筆墨一事,耗費心血,又傷于酒,前日這一跌已中了心,有時清楚,有時昏憒,若痰湧上來,便迷了心,連話也說出來。兼之老年人了,大小便也不甚便,這些下人如何肯來服事?就只劉喜一人又兼買辦,料理飲食,是以琴仙徹夜無眠,在中艙伺侯。偏遇了日日頂風,江中船來來往往,壞了多少。道翁自想:「此病未必能好,就好了,也是半身不遂之症。雖道路不多,但這個癱瘓人,到省去怎樣見得上司?不如在此醫好了,再去也不遲。」主意定了,叫人進城去租公館,遂租了旱西門內一個護國寺養病,即搬運行李,開發船價。道翁與琴仙乘輿進了城,到了寓所,倒也乾乾淨淨的一的客房,每月房租銀三兩。道翁與琴仙對面做房,中間空了兩間。琴仙見這四間屋子甚是乾淨,院子時有兩株大槐樹遮住了,不見天日。後面也是個大院子,卻是草深一尺,樓下有口棺木放著,卻是空的。一邊是四五間廂房,一間做了廚房,那幾間與下人住了。一邊是牆,牆上有重門通着外面。初搬進來,尚未佈置妥當,箱籠堆滿一處。劉喜等先將道翁並琴仙的床帳鋪設好了,琴仙自將筆研玩意佈置,也掛了些字畫。自此住在廟裡,請醫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