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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還有幾個相公,唱的唱,豁拳的豁拳。元茂見跟二喜的人站在門口,叫了他過來,問道:「二喜呢?」那人道:「在那裡陪酒。」說了,又站到那裡去了。元茂此時酒已醒了,一想心中有事,便一徑出來。到了家,方知鐲子被他狼去,心裡甚急,再去找他,又不在家了,一肚子苦說不出來,喪氣而回。孫氏問他為何出去了大半天才回,元茂只得支吾說還帳耽擱了。到晚上,元茂更加着急,夢中還是長吁短嘆,孫氏也不解其故,一夜雲雨稀疏,應名而已。孫氏疑他精力乏了,也不來惹他。
明日,元茂沒法,只得老了麵皮去找王恂借了四十金,說是娶親時欠下的帳,到了安徽即行寄還,才把那些零星館子帳、相公開發及婊子嫖錢還個清楚。也到各處辭了行,遂同丈人出了京,到了鳳陽府,住了一月,同着孫氏到他父親任上去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群公子花園賀喜眾佳人繡閣陪新
話說光陰甚快,六月將過,又交七月,高品到了,住在怡園,與南湘同寓在清涼詩境。帶了本省撫台的文書,一咨禮部,一咨府尹,保薦應考博學宏詞。四方名宿,紛紛漸到。已定於八月初十日開考。
且說春航吉期已到,這蘇侯是個闊家,大姑娘嫁與華公子,妝奩就值百萬。今知春航是個寒士,把京東的田莊批了二百頃,撥了兩名莊頭,六房家人男婦,十個丫鬟,至珠寶古玩、陳設鋪墊,以及衣服被縟、箱盒桌椅器皿之類,送奩那一日,用了二千名人夫,蘇夫人猶以為薄,不及大姑娘十分之七,于鋪箱時鋪了兩萬兩白銀、三千兩黃金。子云是媒人,見春航房屋窄小,鋪張不下,把自己住宅東邊一所空房借與他,有個八九十間,還有個小花園在內。這回春航娶親,賀客紛紛,很為熱閙,請酒演戲,內外鋪設,也成了個錦天花地。一個蕙芳如何料理得開?子云去請了張仲雨來幫忙,管了帳房並指點鋪設一切。
仲雨這些事是最在行的,諸事調度得很有章程。新房內自有蘇府的人來鋪設。春航的母舅張桐孫已帶了家眷往直省候補去了,今奉差來京,也幫着春航張羅。初六那一日有兩處戲酒,一處在聚星堂,請的是鄉試座師禮部尚書劉守正、座師內閣學士王文輝、會試房師兵部郎中楊方猷,鴻臚寺卿周錫爵、光祿少卿陸宗沅,這兩位是同鄉前輩兼有年誼。張桐孫陪了這幾位在聚星堂觀戲,演得是聯珠班。春航陪着一班名士在花園挹爽齋觀 演聯錦班。那一天大媒是徐子云,客是蕭次賢、高品、南湘、顏仲清、劉文澤、王恂、梅子玉。近日子玉病已好了,勉強打起精神出來。這八個名旦不消說都在園中,那聚星堂上一個也不去,儘是一班中年的腳色,與那些尋常的旦腳,在那裡應酬。
蘇蕙芳一會兒走了來,又被張仲雨叫了去帳房幫忙,倒比別人還忙些。
早上就開了戲,諸人一面看戲,一面歡笑,好不高興。子玉見那些名旦之中,就只少了琴言,觸景傷情,頗有一人向隅之慘,眾人也都會意。忽不見了高品,子云命書僮去找他,找到戲房後頭,找着了。見高品在那裡教王蘭保的戲,蘭保點頭而笑。高品出來,裝出正經樣子,連笑話也都不說一句。少頃,王蘭保來請點戲,送到子云面前,子云點了一出《喬醋》,高品點了一出《當巾》。《喬醋》唱了,《當巾》卻是蘭保扮了小生,倒作得人情逼肖。春航是個聰明人,已知高品奚落他,便說道:「這李亞仙真是個女中豪傑,前賺鄭元和是遵母命,後來是感於至情。若我作了鄭元和,寧當身子上衣衫,不當這巾。你們不聽得這兩條網巾繩子是李亞仙親手打的麼?」高品道:「只怕衣裳有了泥,當不得了。你不聽得來興唱道:『相公,你戴月來,滿身露濕,我這件衣服呵白苧新裁,未沾汗跡。』」子云道:「他是沾的露,你又怎麼說他沾的泥呢?」眾人皆笑。
作到來興進去,轎伕出來趕打,蘭保跌了一交,便改了口白,說道:「罷了!罷了!被他一路趕來,跌了一身泥垢。且喜七叔贈我這件衣衫,我且去當了,也可聽得兩天。阿喲!兀的不想殺小生也。」眾人聽了,個個駭異道:「忽然講些什麼?」
仔細一想,便大笑起來。高品只是微笑,眾人心裡早已明白。
又聽得蘭保唱那《玉抱肚》的曲子道:
我只得門前窺伺,跟隨他綉□香車。忍羞慚要乞青眸顧, 應憐辱在泥塗,迴腸如路,雙輪一碾一嗟吁,怎笑倚。
蘭保唱到此,也要笑了,子云等連聲喝采,諸人亂叫起「好」來。春航滿面通紅,指着高品罵道:「我只道你別過了一年,自然也改惡從善,誰道還是這副歪心肝。」高品道:「這才罵得奇,我又講了什麼?這不是自己栽了筋斗埋怨地皮麼?」
春航尚要罵他,只見家人進來稟道:「蘇府妝奩已到。」一片吹打之聲。春航請了子云、次賢一同迎接上去。送奩的是蘇府幾位本家親戚,內中有華公子,綉衣金帶,玉貌如仙。春航尚是初見,已久仰這位連衿的大名,接進了聚星堂,齊齊見禮。
華公子見了劉尚書、王文輝是父執,便請了安,其餘都行平禮。
春航與華公子系是新親,無甚話說,不過彼此道些仰慕之意。
幸有王文輝、徐子云幫着張羅,應酬了那幾位新親,頗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