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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 216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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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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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春航看完,一悲一喜,喜的是慈母將來,晨昏得事,悲的是朱弦已斷,中饋無人。且春航又是個鍾情人,想起在家時,釵荊裙布,唱隨之樂,不覺大慟起來。蕙芳十分勸慰,勸道:「老太太不日就到,你極該打起精神才好。如今倒自己苦壞了,教老太太見了不更傷感麼?」春航只得暫止悲痛,明日就為太夫人收拾上房,鋪陳一切。吩咐下人,從今以後稱呼蕙芳為蘇大爺。蕙芳也感激春航相待之意。

過了十餘日,田太夫人已到,春航接到良鄉,母子相見,悲歡各半。太夫人在路已知春航中了狀元,因此更念起亡媳來。


  

春航又拜見了舅父、舅母,無人不為春航喜歡。進了城,他母舅在春航處暫住了幾日,賃了住房,方纔搬去,春航在太夫人面前說起蕙芳的好處,也是落難才唱戲的,如今已出了班子,他父親在雲南做過州同,是個書香之後,在京甚為相得,一切都賴藉他。因此田太夫人待蕙芳甚好,蕙芳更加相安了。

卻說史南湘館選後,便搬進怡園,在清涼詩境住了。他的脾氣又與春航兩樣,把那些同年同館朋友不放在眼裡,也不出去應酬,天天與屈道翁、蕭次賢、徐子云一班人,詩酒陶情。

閒時又有寶珠、素蘭、蘭保、漱芳等一班名旦,不是垂簾度曲,就是對酒當歌。南湘素有才名,如今加上個翰林名號,更有那求文求詩的接踵而來。他又怕煩,常請金粟、子玉等代筆。至于不要緊的,連琴仙、蕙芳、素蘭、寶珠的佳章都有在裡面,好在人人說好,沒有一個看得出來。南湘本要接夫人來京,一因任上兩大人無人侍奉,二因他夫人利害,常要阻他的清興,勸他戒酒。南湘有些懼內,本來只好狂飲狂游,鰥居倒也不妨。

今日已是五月初四,道翁定於初七日起身,眾名士餞行已過。今日道翁一早進城,為華公子請去了。南湘來找次賢、子云,都不在園裡,即到春風沉醉軒來,只見琴仙手托香腮,在那裡顰眉淚眼,見南湘進來,連忙起身。南湘笑道:「我道你此番自然長了學問,誰知還是那樣見識。人生離合悲歡,是一定之理,各人免不來的,何必作那兒女囁嚅、楚囚相對的光景?快不要這樣。你看半陰半晴,時涼時燠,這般好天氣,何不同我到吟秋榭去看看龍舟,如今算你們祖上的遺風餘韻了。」

琴仙因與子玉就要離別,雖然敘了幾日,心上還是丟不開,鬱鬱的想念,被南湘道破了,只得強起精神。也因悶坐無聊,便隨着他到吟秋榭去。南湘忽又說:「我們何不去請了庚香、吉甫兩人來,作個清談雅集,倒也有趣。」琴仙聽了,正合他意, 便道:「很好,你打發人去請來。」南湘道:「你找張紙來,我寫個字帖兒去。」琴仙找了一張詩箋,南湘寫了兩行狂草,着家人騎了快馬,即刻請了金少爺、梅少爺來。

家人奉命先到梅宅投了字帖,卻好金粟正在子玉處,吃了早飯,正想同子玉到怡園來。二人看了字,吩咐來人先去了。

子玉、金粟都是隨身便服,各帶了書僮,坐車到怡園。自有南湘的家人引進,知道主人在吟秋榭,便從山邊小徑抄入練秋閣前,下了船。這個船是天天有人伺候的,不須找人蕩槳。雙槳分開,啞啞軋扎的,從蓮萍菱芡中蕩去,見白鷺橫飛,綠楊倒掛,已覺妙不可言。穿過了紅橋,望見吟秋榭邊,靠着一個龍舟,今日卻未裝滿,恐天要下雨,只裝了幾層油綢蠟絹。到了水榭闌邊,已見琴仙靠在第二層欄干,望見他們來,在上面微笑點頭。下面欄前有幾個書僮站着。

金粟、子玉上了岸,進了第一層,聽得樓上叮叮‧‧‧‧的響,又聽得南湘朗吟東坡的《水調歌頭》道:「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的一聲,像把個玻璃鉢擊碎了,遂狂笑進來。金粟笑道:「何物狂奴,悲歌擊節?」南湘見金粟等進來,益發大笑。金粟道:「此是端午,又非中秋,忽然念那《水調歌頭》做什麼?」南湘道:「我因看這副對子,不覺擊節起來。」琴仙道:「若依着時令,只可改作:『我欲乘龍歸去,只恐珠宮貝闕,深處不勝寒。』」南湘讚道:“改得好。


  
教我們館中朋友改這一句,定想不到『深』字,必改個『低』字。”子玉、金粟大笑。子玉道:「你也把他們太薄了。」

金粟道:「他們的文章詩賦,倒合古時候的格調,也是有本而來。」南湘道:「什麼格調?」金粟笑道:「《清平調》,不是太白先生遺下來的?」子玉道:「這《清平調》三字甚合。」

南湘道:「只怕還有些清而不平,平而不清的。」金粟道: ·「文章之妙,在各人領略,究竟也無甚憑據。我看庾子山為文,用字不檢,一篇之內,前後疊出。今人雖無其妙處,也無此毛玻宋之問以土囊謀人佳句,試看佳句何如?王勃《滕王閣序》最傳誦者,為落霞秋水一聯,然亦不過寫景而已。」南湘道:「我們今日作何消遣?你看天也晴了。去年是初六日,我記得是仲清泰山的生日,那日所以仲清沒有能來。今年竟都不在坐。」

又道:「玉儂兩三天就要走了,今日庾香應當怎樣,也應大家敘個痛快。這一別不知幾年再見呢。」子玉、琴仙聽了,都覺淒然,几乎墮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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