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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 193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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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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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又將那一本字也看了。蕙芳讓三人坐下,問道:「你們還是不約而同,還是約了同來的。」寶珠道:「約齊來的,我們同到度香處看杏花罷。」蕙芳道:「今日又有局嗎?」寶珠道:「局是沒有,也算個不速之客何妨?」蕙芳點首笑應。素蘭、寶珠的衣服與車都來了,二人即換了衣服。蕙芳進內也換了,又問道:「你們同來竟一無所事,單為看花麼?」素蘭道:「事有一件,到怡園再講罷。」蕙芳道:「何不先講講,此刻還早,到度香處尚可略遲。」素蘭就將琴言的師娘要他出師的話,略說了幾句。蕙芳道:「何如?我前日對你講,你還說這也未必然之事,誰知竟叫我說著了。但要辦這事,其實也不很難,就怕娘兒們的說話不作準,一會兒又不願了。或是說定了數目,又要增添起來。且誰去與他講呢?」素蘭道:「那倒不要緊,就是我們也可以去講的。」蕙芳道:「既如此,且到怡園再商量罷。」於是一同上車,徑往怡園來。

進了園,看不盡絳桃碧柳,綠水青山。過了一座紅橋,繞了十重綺戶,才到東風昨夜樓邊。只聽得樓上清歌檀板,有人在那裡唱曲。四人便住了腳步,聽像度香的聲音,唱着一支《懶畫眉》,四人細聽是:漫說瑤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群玉山頭第一峰。耐宵宵參橫月落冷惺松,又朝朝銅瓶紙帳春寒重,且請試消息生香一綫中。


  

眾人聽不出什麼曲本上的,覺得笛韻淒清,甚為動聽。聽得子云笑道:「到底不好,還是你來,我來吹笛。」又像次賢 唱道:則這勾闌星月夜朦朧,聽盡了曲唱江城一笛風。相和那簾鈎敲戛玉丁冬,引入離愁離恨的梅花夢,作到月落參橫蕭寺鐘。

四人正在好聽,忽然止了,聽得次賢說道:「其實唱起來,音節倒好。」又聽得子云說道:「何不將工尺全譜了,教他們唱起來。」四人知道不唱了,齊走進去。書僮匆忙上樓通報。

寶珠等走上扶梯,進得樓來,次賢、子云笑面相迎,見了琴言、蕙芳等更加歡喜,說道:「今日倒料不着你們來。」寶珠道:「都是我請來的。」又對次賢道:「瘦香身子不快,不來了。」

琴言于此樓還是初次上來,見這樓彎彎曲曲,層層迭失,有好幾十間,圍滿了杏花。有三層的,有兩層,五花八門,暗通曲達,真成了迷樓款式。又望見前面的桃花塢,隔了一座小山。

一條清溪,那桃花已是盛開,碧桃還只半含半吐,連着那邊杏花,就如雲蒸霞蔚一般。看樓中懸着一額是「東風昨夜樓」,有一副長聯,看是:一夜雨廉纖,正燕子飛來,簾卷東風,北宋南唐評樂府:三分春旖旎,問杏花開未,窗間青瑣,紅牙白□選詞常次賢、子云看他四人今日打扮分外好看,艷的艷,雅的雅,倒像有心比賽的一般。此刻都還穿著小毛外褂,琴言是玄狐耳絨,寶珠是玄狐抓仁,蕙芳是雲狐抓仁,素蘭是骨牌塊雲狐干尖。四人相對,就是珊瑚玉樹交枝,瑤草琪花弄色,覺得樓外千枝紅杏,比不上樓中四個玉人。次賢、子云雖時常相對,此刻亦還顧盼頻頻。子云道:「今日無餚,只有小飲,你們餓了,就吃起來罷。」蕙芳道:「我真有些餓了。」子云吩咐先拿幾樣點心來,隨後就擺了幾樣餚饌,大家小酌。寶珠道:「方纔聽你們唱的是什麼曲本?音節倒像很熟,而曲文卻沒有見過。」

次賢道:「這是我當年一個好友,制了一部《梅花夢》的曲 本,有二十齣戲。前日從書箱內找出來,將《九宮譜》照着他的牌了填了工尺,倒也唱得合拍。卻只填了這一出《入夢》,其餘不知唱得唱不得。明日與你們班裡教師商量,可以譜他出來。」蕙芳道:「那倒可惜了。我聽這曲文甚好,還是你自己按譜罷,若與我們教師,他便亂塗亂改,要順他的口,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而後止。若能移宮換羽,兩下酌改就好了,除非要請教那位屈先生。」次賢道:“他偏這音律上不甚講究。


  

彈琴之外,一無所好。你與他講,他又說三代之後樂已亡,故將《樂記》併入《禮記》。”四旦皆笑。子云道:「我今日得了些江瑤柱,但是乾的,作起湯來,雖不及新鮮的,比那尋常海味還好些。」琴言道:「我聞新鮮荔支與江瑤柱別有滋味,不同凡品。若那干荔支,也就沒甚可愛,還比不上桂圓。那灨江瑤不知是怎樣的?」蕙芳忽然大有感慨,獃獃不語,俯首若思。子云頗覺詫異,見他是倜儻詼諧慣的,何以忽然如此。次賢問道:「媚香有什麼心事麼?」蕙芳道:「沒有。」子云道:「方纔很高興的,此刻為何不樂呢?」寶珠等也看出蕙芳有些不快。蕙芳不語,停一會說道:「花能開幾日?」次賢接道:「七十年。」蕙芳道:「何以能七十年?」次賢道:「人生在世,以七十年算,活一年開一年。」蕙芳道:「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子云道:「有去年花,就有今年花。」蕙芳又道:「今年的花,留得到明年麼?」子云道:「看留的人怎樣?」素蘭道:「你們忽然學起參禪來。」琴道:「據我看,是開花不如不開好。」寶珠道:「何故?我說花謝不如不謝好。」

蕙芳道:「不謝也是不謝的花。你聽玉儂說,荔支鮮的時候何等佳妙,及幹了,便覺酸得可厭。何以形貌變而氣味也會變呢?大約人過了幾年,也就是清而變濁,細而變粗,甘而變酸了。」寶珠接道:「就是酸些,也是妙品,總比俗味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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