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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軒眯齊了鼠眼,掀唇露齒的要說話。大傻先說道:「怪道多天不見令師,原來歸天了,我竟全然不知。非但沒有具個 薄分,連拜也沒有為拜一拜。多年相好,從前承他一番相待,倒也不是尋常的交情。」又搖着頭道:「荒唐,荒唐!不知那些聯幛的公分,有我的名字沒有?」亮軒笑容可掬的道:“我去年奉拜過的,偏值尊駕進了華府,以至朝思暮想,直到今日。
前日又聽得尊駕與敝東同席,我就沒福奉陪。敝東是個直爽人,不會溫存體貼,一切尚祈包涵,不要見怪。”琴言見這二人就是路上跟着他走的,心中甚惱。及見他們恭恭敬敬的作揖,一個說與師父相好,一個說與他敝東同席,正猜不出這兩個是什麼東西,也不來細問,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叫小子給了兩鐘茶。
大傻一面吃茶,見掛着一副對子,念將出來,錯了兩字。大傻腹內既屬欠通,眼光又系近視,倒最喜念對子看畫,充那假斯文。琴言看了暗笑,略略看他們的相貌,已經生厭。又見亮軒嘻着嘴說道:「我那敝東,其實很好交的。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氣,若混熟了,只怕還離不開呢。」大傻道:「不見那春蘭麼?」亮軒道:「春蘭固然。本來錢也花多了,自應心悅誠服的了。我那英官呢,借去用兩天,就用到如今不肯送還。這個小東西也戀着他,將我往日多少恩情付之流水。這也不能怪他,從來說白鴿子望旺處飛,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我這敝東,在京裡也算個闊老鬥,就與那華公子、徐少爺也不相上下,而且他們都是世交。前日那位徐少爺來,適值敝東不在家,他就到我書房來坐了好半日。送他出去時,他再三的約我去逛園。」大傻道:「你去沒有呢?」亮軒道:「我始而倒打算去,況且他往來那一班公子名士,都也與我相好。後來我想他還沒有做過外任,未必知道我們這一席是極尊貴的。若論坐位,是到處第一,我恐他另有些尊長年誼,不肯僭我,我所以沒有去。」大傻道:「可惜,可惜!我吃過他家酒席,只怕京裡要算第一家了。」琴言聽得坐不住,幸天福、天壽都在這裡,便對天福道: ·「你請二位到外面坐罷,我有事情。」便即走了出來。二人沒趣,只得同天福、天壽也出來了。
亮軒就想從此脫身,一徑的走,又被福、壽二人拉祝桌上又添了四小碟小菜、兩碗稀飯,亮軒心上想道:「這是什麼吃局,一樣可吃的菜也沒有,難道八碟乾果、四碟小菜、兩碗白粥,就算請客不成?要不然,是傻子與他講明,是要省錢的緣故。這個東,大約是傻子作定了,索性吃他娘的。」亮軒也舉箸吃了一會。大傻子已喝了兩壺酒,將四碟小菜也吃乾淨了,喝了兩碗粥,抹一抹嘴。見亮軒不甚高興,便對天壽道:「姬老爺是要喝熱閙酒的,你叫人去添些菜來,酒燙得熱熱兒的,與姬老爺豁幾拳。今日是我拉他來的,你們巴結得不好,以後他就不肯來了。」亮軒打量是請他,便放了心,忙說道:「怎麼是這樣的,也算不得吃飯。」天壽道:「這原算不得吃飯,我當你們吃過飯了,隨便吃鐘酒兒坐坐的。既然姬老爺還沒有用飯,另預備飯就是了。」大傻道:“是阿,我也沒有吃飯。
姬老爺也吹兩口的,你何不請他去躺躺。”天福道:「那一天真也見你吃了兩口,不過吹不多。」亮軒見大傻這般張羅,像個做東的樣子,便有些喜歡。天福同他們到了裡面,一面吩咐廚房添菜備飯。亮軒原不會吹煙,不過藉此消遣。天福、天壽倒有幾口煙癮,便你爭我奪的上煙。大傻乘他們不留心,即走了出來。他也飽了,便蹋着破皂靴匆匆而去。
亮軒與福、壽二人說了一會話,問了些琴言光景。伍麻子來請吃飯,亮軒才找起大傻來,杳無影響,心中着忙,便變了神色,只管要找烏大傻。天壽說道:“他去了。這個人是坐不住的,我見他在戲園裡,一天總要走個十幾回,想必他就來的。
我們先坐,不用等他了。”亮軒只得坐了。看菜是四碟兩碗,兩盤餑餑,就吃了些。終是無精打彩,心上要想個脫身之計。
那伍麻子在旁,見大傻子先走了,看這位又是心神不定,像有心事,倒也猜不着他要跑。那長慶的媳婦,自從丈夫死後,家裡還是第一回開張留客,叫伍麻子好好照料,不要待慢了老鬥,故常在窗前站立。那兩個孩子本來不會說話,夾七夾八的。亮軒更坐不住,橫豎遲早皆走,吃完了,嗽了口,對天福道:「今日擾了你們,我只好明日補情的了,今日卻沒有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