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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芳道:「據我看來不錯的,你這名字未必有同的。」高品道:「也難說,總要看了榜方作準。」春航默默不語,蕙芳只好說些寬慰的話。少頃,史南湘、顏仲清闖將進來,南湘道:「賀喜的來了,快預備喜酒。媚香你也在這裡?」春航道:「此刻也差不多報完了,將弔之不暇,何賀之有?」仲清道:「才報了一百八十多名了,卓然中在八十一名,你嫌低了,因此有些委屈麼?」高品道:「恐怕不是,你不見條子上寫的是江南監生?」南湘、仲清齊道:「這是筆誤,常有的事。」春航道:「不必疑心,卓然是已經中定了。」南湘對高品道:「你且備起晚飯來,咱們一面吃一面等,如不來報,三更後同去看榜何如?全中了,你們兩人好好的請我們吃十天。」二人尚未回言,蕙芳道:「有理,有理!就這麼著,我也有些餓了。」
高品、春航知道今日必有人來,已經安排定了,即收拾桌子,擺上飯來。南湘不准先吃飯,要陪着他飲酒。高品口內雖說疑心,心上早已歡喜,頗覺對酒開懷。春航素來灑脫,此番倒放不開心,蕙芳也與他一般。南湘道:「放心,湘帆總在五魁之內,如不是第四、第五名,我也不敢論文了。當年我在湖北僥倖的一年,約了幾個朋友,大排着筵宴候報,候到三更不來,也氣極了。那些人看不像,也去了。到四更將要睡時,才報了來,倒是個解元。難道你們下過兩三場,還不曉得五魁是後填嗎?」仲清說道:“上科我就不是上了報錄的當?我是副榜第一,他就報我是第二名南元,倒賞了好些錢,明早他竟不來。
及看榜時才曉得是副榜,倒叫我太山太水空喜歡了半夜。”諸人借酒閒談,到了二更以後,尚不見報來,就是史、顏二人心上,也知春航有些不穩了。
將要吃飯,忽聽門外一片聲嚷將進來,倒把眾人吃了一驚。
聽得嚷道:「田老爺大喜,中的是南元。」春航一聽,喜不可言,把箸子摔過一邊,連忙走出位來,蕙芳也樂不可支。諸人是皆歡喜,忙看條子,是”中式第二名,田春航,年二十三歲,江南上元縣附貢生。”方纔放心。報喜的討賞錢,蕙芳帶了些票子來,遞給春航。春航先賞了十弔錢,道:「明早同高老爺報喜的一同來領賞就是了。」眾人道:「明日二位老爺不是十弔二十弔的賞,重重的要賞幾百弔錢呢。」高品道:「是了,你明日來。」春航樂極了,因高品不放心,也有些疑心起來,恐怕報喜來誑他,只管發怔。蕙芳笑道:「報已報完了二百幾十名,人都要疑心,難道人人全是假的麼?」仲清道:「不必疑心,此刻已三更天,城門也都開了,叫你管家騎匹快馬先看了榜來。我們也不回去,你叫人索性添些酒來。」春航、高品道:「甚好。」一面打發人去看榜,一面再添酒菜。
此時各人暢飲,到底喜多愁少了,猜拳行令,閙到五更以後,看榜的始回,說道:「田老爺是不錯,榜上果然第二名。」
這一句話把高品唬獃了,急問道:「我怎樣?」那人道:「八十一名是叫高品三,年四十歲,江南淮安府山陽縣監生。」
高品氣得發昏,說聲:「呸!」那人便拿出《題名錄》來,眾人細細看了,果無高品在內。蕙芳笑道:「中的人我也不認得,我就曉得這兩個,一個是葉茂林的女婿叫作窯子歸,這三十四名歸自榮就是。一個是潘三的女婿叫作杠花,他老子叫花三鬍子,在杠房抬杠出身,如今大發財,開了幾處杠房,這六十三名花中桂就是。」高品再把第一張《題名錄》看了一遍,略生喜色,不覺嘆口氣道:「也罷,名利二字是有一定的。現在你們不比外人,我對你們直講罷,一千六百兩銀子賣掉了一個舉人,這個杠花就是我中的,是張仲雨的過手,明日就要討帳去了。」春航、南湘、仲清、蕙芳都埋怨他幾句。高品道:「我豈不知此事原作不得,我也有個想頭在內,或者今科不當中,或者我竟能名利雙收,也未可知。況且我要回南一走,家內有幾件大事急於要辦,妙手空空的,亦殊難堪。如今倒罷了,雖不能巴結與湘帆作個同年,但不叫抬杠的做年伯,稱婊子為年嫂,也是不幸中之幸也。我看湘帆不但得此年伯、年嫂,還得了一個好年丈呢。」春航笑道:「憑你怎樣刻薄罷了。但是那一科沒有些混帳人在內,焉知你下科又不與這些人作同年?倒是年丈之稱,又是誰呢?」蕙芳聽了好笑。仲清道:「你方纔沒有聽見,抬杠的兒子花中桂是潘銀匠的女婿嗎?敘起年誼來,不是你的年丈?」春航笑道:「我也不與他會同年,我仍認卓然是同年便了。」高品笑道:「這麼說,我明日就叫潘三為丈人如何?」說得眾人大笑。
少頃,天色大明,紅日已上,春航要出去見房師,並謁座師,各人也都散了。已後會同年、請吃酒,一連忙了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