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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枝道:「我無緣無故的,哄你作什麼?你只管放心:半天之內公子也不下來。即使叫你,我與你說,告假回去看師傅的病去就來的。公子若不說什麼,很好;要是說什麼,我自會答應。可有一層,你去只管去,可要早些回來。再者,你今既去,千萬把他的病治好了,再去第二回,可就難了。」琴言紅了臉不言語,心中卻也甚感激珊枝,我進來了倒全仗他照應,且能叫我去看庾香,以後倒不要忘了此人。珊枝走後,琴言想來想去,就把聘才的仇恨也就淡了,說這件事也虧他。
是日無話,好容易盼到天明,恰好又天從人願,華公子身子不爽快,在夫人房裡不出來。琴言便更放了心,忙忙的吃了飯,來找珊枝,說:「怎樣出去?我是不認得路徑。」珊枝道:「你同魏師爺出去,他們就不好問什麼;就使他們有話,也傳不到裡頭去。」琴言只得折口氣來找聘才,聘才見了心中甚喜,臉上卻裝了冷冷的說:「你去只管去,要謹慎些。將來閙穿了,可別說我同你去的。」琴言答應了,即同聘才一重一重的出去,把門的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見了聘才同着,卻不敢問。
出了大門,即叫琴言坐在車裡,放下車簾,自己跨沿,四兒坐在車尾,不多一刻即到了梅宅。聘才也不候通報,同了琴言一直到了書房。許順見了甚為詫異,卻又不好攔阻,也跟了進來。顏夫人正在盼望,見許順進來,似欲回什麼話似的,顏夫人問:「有什麼事?」許順說:「魏大爺同了一個人,到像個唱戲的似的,小的不敢不回。」顏夫人道:「我知道,快請進來。」許順去請,只見聘才同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進來,不看也不覺得,細細一看,把顏夫人吃了一驚,倒像是那裡見過似的,忽然想起很像他未過門的媳婦瓊姑模樣。心中暗暗稱奇,說:“我常時聽戲,見過無數的小旦,不過上了裝像女人模樣,下台時卻沒有細看過。今見這琴言玉骨冰肌,華光麗質,其尊貴的氣象,若梳了頭便是個千金小姐的身分。就是這本來面目,也像個宦家子弟,俊雅書生,恰與自己兒子生得大同小異。本來原有怒氣,想說他幾句。及至如今見了,不覺生出笑容來。
琴言一進門時,原為子玉病重,出於情所難忍,故不顧吉凶禍福,也拼着顏夫人罵了幾句。而且聘才在車上,一路上說了些利害話,心虛膽怯,只得戰戰兢兢上前,見夫人磕了一個頭起來,低頭傍立。顏夫人叫近前來,又打量了一回,即請聘才坐下。顏夫人道:「你是那裡人?去年幾時到京?怎麼認識我們少爺?又怎麼樣相好?你實對我說,我不難為你。」琴言見夫人顏色和霽,便略略放心,眼含雙淚,講了兩句,卻含含糊糊。夫人知他害怕,便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這是我兒子不好,他來找你,不是你找他的。你只管放心,我決不難為你,你卻不可支吾,快些直說。」琴言停一停,只得說道:「小的是蘇州人,去年冬天到京,在聯錦班。因為父母雙亡,族中的叔母,將我賣出來的。今年正月初六日,在姑蘇會館唱戲,是頭一回見少爺。不知是怎麼緣故,倒像從前認識的一樣。到元宵那一日,小的到怡園徐老爺家看燈,看他們制些燈謎,內中小的最愛那『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那個燈謎,徐二老爺就把一張瑤琴,作了這個燈謎的綵頭,說有人猜着了,我就請他來與你相見。這日剛剛是少爺猜着。過了兩天就請了少爺來喝酒,叫小的來伺候。自從那一天才認識。第二次是素蘭邀游運河,陪了半天。就這兩回,這是句句實話。夫人不信,只管問魏師爺。且少爺出門,夫人是曉得的。」話未說完,便止不住流下淚來。聘才道:「這都是實話,真真沒有見過三面。」
顏夫人聽了,心中不解,所以又看琴言神氣,實在可憐,心中想道:「怎麼半年光景,就見過兩面?」便問道:「你的話自然句句是真的,但是少爺現在,心心唸唸就是惦記你,你自己想必明白。」琴言道:「夫人這樣恩典,小的敢不實說?實在也奇,非特我像從前見過少爺,就是少爺見了我,也說是好像從前認識的,就覺見面時,也是一家人似的,彼此也說不出緣故來。」顏夫人笑道:「聽你這一番話,卻真也奇,我實在想不出來。但如今少爺因為你進了華府,病到這個樣兒,我所以叫你來,你怎麼寬慰寬慰他,能夠叫他好了,我不但不怪你,還要賞你呢。」琴言聽了更覺酸楚,只不敢哭,惟嗚嗚咽咽的說了一句,卻不分明。顏夫人見此光景,倒反可憐,就請聘才同琴言到子玉房中來,自己與聘才在外間坐著,看他們所說何話,怎樣情景。那許順也直站到此刻,方纔聽明少爺的病源,也跟到臥房中細聽。不知琴言怎樣醫好了子玉之病,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缺月重圓真情獨笑群珠緊守離恨誰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