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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想個法子收拾他,叫他總不安神,自然就進府來。聘才沒有別法,找了張仲雨一次,也沒有見着。打算仍叫趕車的及三小等去閙,但要耽擱幾天才好,不然恐被他們看出來。華公子是一時高興,況且他的聲色,享用不盡,自然也不專于一人身上。
這回書卻要另敘一人。前回書中是耳聞其事,今日必須親見其人。你道是誰?就是那奚十一。在長蘆鹽務裡躲了一月,恰值來了一幫洋船,他家是個洋商,又舊有首尾,便匯了兩萬銀子,又搭湊了五千銀子的洋貨,就重新闊起來。況木桶已壞,事情也就冷了。即便回京,仍舊一味的混閙。
這奚十一既是個大家子弟,難道就沒有個名氏?他的官名叫做奚正紳,那些人將十一叫慣了。嶺南人的口頭話,十一兩字是個土字,因又叫他奚老土。此人初進京來,尚有一口廣東話,不甚清楚,此刻漸漸說起官話來了。他卻與兩個人往來,且系相好,一個是張仲雨,一個是潘其觀。張仲雨是慣向熱閙場中走動,帳局子裡逢迎,看見奚十一這樣浪花浪費,打聽得他家的底子,便已結交得很熟。及奚十一銀子用完,要拉賬的時節,仲雨即向潘三銀號內,替他借了一萬,本是九扣,仲雨又扣了一千上腰,奚十一實得八千,但要用時,只得依了。如今有了銀子,就先還了這票借項,到京來一無所事,只與仲雨、潘三天天吃酒看戲。這三個人本是一流的,所以愈交愈密。況潘三也是愛坐車的,講到旱道上滋味,奚十一便當他是個知心朋友。試將奚、潘二人比較起來,還是潘三好些,雖然生得可厭,但其賦性疲軟,一來膽小,二來老婆利害,三來是個財主,防人訛他,所以心雖極淫,膽卻極小,凡事不敢任性,此還算他的好處。若那奚十一,仗恃有財有勢,竟是無法無天,人家起他個混名,叫做煙熏太歲,又有許多幫閒助惡的人,自然無所忌憚。且心上存着一個主意:在京耽擱不過一年半載,選到了,就要出京,不閙個淋漓盡致,也叫人看不起,不像個公子官兒。近來因等選,倒先請了一個刑錢朋友,是王通政薦的,每年修金一千二百兩,已請到寓裡同住,且先做起篾片來。你道此人是誰?就是那位坐糞車的姬先生,見奚十一到班不遠,且是個直隷州,若得個美缺,一二年就可發財;又知他是個大手筆,不過糊塗公子,官將來怕不是替我做的,便去求孫亮功轉託王文輝,竟是一說就妥。真是物以類聚,又是個愛淘毛廁的,臭味相投。進門住了幾天,看出東家脾氣,便要巴結,已將巴英官送他用了幾回,奚十一心上極為暢快。那巴英官伺候過大老爺,在師爺面前,越發驕縱起來。況又得了幾件新衣,裱糊好了,覺得更加光彩。姬亮軒每到情急求他,竟是勉強應酬,不是那從前服貼光景。
閒話休煩。一日張仲雨在奚十一寓所吃早飯,賓主三人叫了兩個相公。仲雨是個貪財不貪色的,這些相公面上都是假應酬,不在裡頭講究,而奚、姬兩位,則舍此別無所好,奚十一更是下作,一飯之間,也要進去兩次。從前還只一個,如今又添了巴英官,更比春蘭巴結的好。巴英官肌膚雖黑,卻光亮滑澤,得個油字訣,所以愛的人最多,姬亮軒醉後也曾對人講過。
是日飲酒之間,奚十一叫春蘭進去了一回,出來坐了一坐;又叫巴英官進去了。仲雨不知其故,只道有事,便與亮軒講些閒話。這兩個相公,一個是蓉官,一個是春林,皆是奚十一常叫的。蓉官對著春林做眼色,春林笑了一笑。亮軒也做眉做眼的,仲雨偶然看見,卻不曉得什麼,也不便問。蓉官忽問仲雨道:「你能有個相好姓魏的,他初到京時,我就認識他,卻不見得怎樣。前日我在富三爺家見他,體面得了不得,大鞍子熱車,跟班亦騎上馬。他如今做了什麼官了?」仲雨道:「尚未得官,在華公府裡當師爺,發了財,自然就闊了。」亮軒道:「我聽得人說,華公府富貴無比,除了皇帝就算他家,是真的麼?」
仲雨笑道:「這也是外頭的議論。若說華府裡,田地甚多,我聽得有四十幾個莊頭,一年論租,就抵得一府分的錢漕,自然也算個極豪富的人家了。」亮軒點點頭:“我們東家也常提起,說華公子是他的世叔,華公爺是我老東家提台老大人的老師。
有這麼一個好世交,我們東家竟不拉攏。小弟是常勸他去走走。
東家說,這是從前在軍營保舉的老師,那時華公子還小,說起來也未必知道,所以不肯去。就是現在那位徐中堂,做兩廣總督的,也是老師在軍營同拜的,如今只有二少爺在京裡。我前日在街上看見他,坐著輛飛沿後擋車,有七八匹馬跟着,相貌很體面,我看他將來也要做督撫的。我們東家也是不肯去,不知道什麼脾氣。”仲雨笑道:「徐二爺原是個頂闊的闊人,他與華公子真是一對。前日我為你東家,在他面前求了多少情,出了多少力,他還不曉得,我也沒告訴他。論理,你東家應該重重謝我呢。」亮軒忙問何事?仲雨笑道:「久後便知,此事也不必說了。」只見奚十一出來,趿着雙細草網涼鞋,穿條三缸青香雲紗褲,披着件野鷄葛汗衫,背後巴英官拿着柄黑漆描金鬼子扇,笑嘻嘻一輕一重的亂撲出來。亮軒出席相迎,仲雨也照應了。奚十一坐下,仲雨道:“你今日有什麼事這麼忙?